第五五九章 怎麼報答（1 / 1）

    雖然奢崇明在西南彝人之中名頭大、地位高，而且一向心高氣傲、顧盼自雄，但是他此時畢竟是客居水西，對於沙溪羅氏這樣的水西坐地戶，還是有着一些尊重的。更新最快

    一想到今後有可能要長期客居水西，奢崇明從臉上硬是擠出一點笑容，上前幾步，雙手扶起羅隆佐，說道：「尼莫惹先別着急！快快起來再說！」

    羅隆佐聽罷奢崇明這話，順勢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

    大屯場土司莊園的主人安馳，領着幾人來到了平時處理土司事務的前院堂中，幾個人重新見了禮。

    作為四裔大長老安邦彥的「右都督」，楊作首先轉達了安邦彥再次請求奢崇明出兵救援沙溪壩的意見，並且還向奢崇明出示了奢夫人奢社輝以及安位兩人的親筆簽名信，都在勸奢崇明儘快出兵。

    安邦彥的右都督楊作，見奢崇明依舊面無表情地觀看着奢夫人和安位的親筆信，於是說道：「大梁王也曾讀書萬卷，想必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水西雖是安氏之地，大梁王率軍來此乃是客居，可若是水西一旦滅了，大梁王今後又能投奔哪裏？！

    &某人雖然讀書不成，學武不就，但是如今忝為羅甸國的右都督，卻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意思！

    &溪壩之於水西，正是東北之門戶。一旦水西丟掉了沙溪壩，遵義方向的官軍即可長驅直入慕俄格！

    &是擱在平時，大長老自會親自領軍去救，只是這個時候，水西城下有貴陽官軍主力，而畢節驛外，又有川滇大軍！

    &梁王安坐於此，可知水西如今已經危若累卵！

    &且安氏與奢氏世代姻親，形同一家，如今水西有危難，大梁王豈能坐視不理，袖手旁觀！？」

    聽右都督楊作說完了這話，奢崇明將手中的書信往旁邊的几案上一拍，說道：「非是本王不願前往，只是大軍起行不是小事！且我奢氏壯勇窘迫已久，無糧無餉，不得不暫為籌措罷了！」

    奢崇明話音剛落，安邦彥的右都督楊作就轉頭看着大屯土司安馳說道：「阿痴將軍，大長老此前已有明令！大梁王大軍起行所需糧草，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安馳的諢號叫作阿痴，都是彝語發音。

    早就盼望着奢崇明趕緊離開大屯場的大屯土司安馳立刻說道：「右都督放心！大長老的命令，阿痴豈敢怠慢！大軍開撥的糧草已經備好，只能大梁王誓師出兵了！」

    說完了這話，安馳低下頭，不敢去看奢崇明。

    而楊作、羅隆佐、羅九錫等人，則一起看着奢崇明。

    安邦彥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發來命令了，之前奢崇明都以糧草未備為名拖延，而現在安馳說糧草已經備好，明擺着也是希望奢崇明趕緊出發。

    這樣一來，奢崇明就沒了理由再拖延了，因為再拖延的話，不就等於是跟安邦彥要撕破臉了嗎？

    何況這次來的，可不是一般的信使，而是一天到晚都跟在安邦彥身邊的左膀右臂之一右都督楊作。

    安邦彥自從稱王造反之後，封了一大堆的丞相、元帥和將軍，幾年戰爭打下來，死了一批，但是有幾個心腹人物始終跟隨左右，其中就有這個楊作。

    之前安邦彥自稱羅甸大王的時候，楊作是右丞相，如今安邦彥自己降格成了四裔大長老，實際上就是羅甸國大丞相的意思，楊作也跟着變成了右都督。

    但是不管是叫丞相，還是叫都督，他都是安邦彥身邊最信重的人物之一，這一次親自前來，當然是代表着安邦彥來的。

    奢崇明知道再推脫的話，自己與安邦彥這一伙人恐怕就真的要鬧掰了，況且之前本來也已經有了去救沙溪壩的意思，因此，說道：「去救沙溪壩沒有問題，只是如今已經過了數日，不知道沙溪壩是情形，若是敵軍已經佔領了沙溪壩，我奢家壯勇又該如何？」

    &時候是撤，是進？若我奢家壯勇浴血奮戰，為羅氏奪回了沙溪壩，大長老和沙溪羅氏又該如何報答？」

    楊作一聽，心裏想，好你個奢崇明，原來是看上了沙溪羅氏的地盤！

    這一下，似乎所有的東西都明白了！

    但是沙溪羅氏的地盤即便是交給了奢崇明，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奢崇明頂住了遵義方向的官軍，給安邦彥在畢節作戰以充足的時間，沙溪壩落在誰的手裏，他楊作才不在乎呢。

    想必這個時候，大長老也不會在乎吧！

    想到這裏，楊作看了看臉色有變的羅九錫和羅隆佐，然後說道：「大梁王若是為了水西打退了秦良玉那個老婆娘的石柱兵，從官軍的手裏保住了沙溪壩，那麼大梁王麾下的將士自然有權駐紮在冷水河的兩邊。想必沙溪羅氏的頭人，對於這一點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吧！」

    說完了這話，滿屋子的人都將目光盯着羅隆佐和羅九錫，畢竟土地可是水西彝人最為看重的東西了。

    任何一個彝人土司，若是丟了祖宗留下的土地，那可真是實打實的不肖子孫了！

    眼前的大堂之中，就有沙溪羅氏土司的嫡長子繼承人羅隆佐，他是個什麼態度，當然是至關重要的。

    奢崇明也情不自禁地把目光鎖定在陰晴不定的羅隆佐臉上。

    而此時此刻，羅隆佐的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既充滿了憤恨，又深感到慶幸。

    既然奢崇明看上了沙溪羅氏的土地，那麼沙溪羅氏就算是等來了奢崇明的援軍，將來的結果也肯定不是沙溪羅氏所願意看見的。

    幸虧此時，羅家已經及時地投靠了官軍。

    想到這裏，羅隆佐看了看自己的叔叔，見自家叔叔臉色陰沉，一副怒極的樣子，當先說道：「冷水河兩岸五洞六則溪之土地，千百年來即我沙溪羅氏所世有，祖先留下的土地，一尺一寸都不能給予外人！」

    羅隆佐這話說出來，奢崇明也是臉色一變，馬上就要發話。

    不過這個時候，羅隆佐已經接着說了起來：「只是，如今沙溪壩危在旦夕，若是淪入朝廷官軍之手，沙溪羅氏土地必然面臨改土歸流，到時候別說恐怕一尺一寸也無法保有！」

    說到這裏，楊作和奢崇明等人的臉色都是一松，知道羅隆佐這邊還算明白「事理」，這個事情有得商量，於是不再急於說話，而是靜聽羅隆佐的下文。

    只聽羅隆佐又說道：「大梁王這次若能保得沙溪壩平安無恙，沙溪羅氏基業不丟，我願代替我的阿大，向大梁王許諾，原屬沙溪羅氏的冷水河以東之地，願與大梁王麾下彝人共享！」

    &天下彝人，都是一家，沙溪羅氏與大梁王麾下彝人共享冷水河以東土地，也不算給予外人！阿佐年紀雖輕，卻有如此魄力，將來功業必然不小於你的阿大！」

    楊作聽見羅隆佐說完願與奢家軍共享冷水河以東羅氏土地的話，完全不給羅九錫說話的機會，馬上出聲，將這個事情給敲定了下來。

    羅九錫到了嘴邊的話被楊作搶先頂了回去，只是憤憤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奢崇明見狀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可以了，不能欺人太甚，要不然恐怕就要弄巧成拙了。

    雖然他此時早就知道冷水河東的土地，已經落入了官軍的手中，而且冷水河東的水西彝人苗人，也都已經被朝廷徵調前來作戰的保靖土司兵給屠戮一空了。

    但是急於為自己麾下找到一塊立足之地的奢崇明，也沒有去挑剔。

    在他看來，朝廷的官軍不可能永遠留在水西，那些漢人軍隊終究是要走的，即便是那些來自石柱和來自湘西的土兵，最後也終究是要離開水西的。

    只要沙溪羅氏同意了，最後又有水西安氏的承認，那麼奢崇明就能為他失去了家園、日益沉淪的奢家軍找到一塊立足地。

    這個時候，當然不是挑肥揀瘦的時候，等到將來打退了官軍，有了羅隆佐這番話，自己就是喧賓奪主，駐紮在沙溪壩不走，沙溪羅氏也毫無辦法。

    想到這裏，奢崇明看着面色不善的羅九錫，問道：「羅九錫，你怎麼說？」

    羅九錫並不知道羅隆佐的打算，但是此時不答應的話，沙溪羅氏就真的有可能灰飛煙滅了。

    在他看來，連羅隆佐都被派來求救了，那麼自己的哥哥羅九鍾一定到了真正生死攸關的時候了。

    想來想去，他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好在冷水河東如今已經落入了官軍之手，到時候，就讓奢崇明去打去吧。

    &溪羅氏當家的，是我的哥哥羅九鍾，我的哥哥之下，是我的侄子阿佐。沙溪羅氏的所有事務，都由我的哥哥做主。我的哥哥若不在，就是由阿佐做主。我本人沒有什麼意見！」

    這也是水西彝人的規矩。

    雖然羅九錫心中對這個結局很不滿意，但是他還是借着這個規矩，推掉了自己身上丟失土地的責任。

    聽見羅九錫這麼說，奢崇明哈哈大笑起來。

    楊作趁機問道：「明日清晨出兵，大梁王可有異議？」

    奢崇明哈哈大笑一陣，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清晨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