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六章 要挾(1 / 1)
幸好她不是姑母的女兒,要不然被門外那些錦衣衛聽了去,難免事無巨細報給陸瑛,到時候順藤摸瓜,可不得了。
他們身為李家的餘孽,隱藏在這小小的桃山集,就是想苟延殘喘,若是被錦衣衛偵知,怕是難逃一死。
一頓晚飯,李家人都憂心忡忡,誰也沒心思吃。
採薇心思靈敏,自然瞧出端倪,不過她不動聲色地吃完飯,什麼都沒說也沒敢問。
第二日,她就帶着陳勇等人去了起死閣,跟李汝舟還是掌柜的相稱呼,陳勇也沒有懷疑什麼,一切如常。
至晚方回,卻發現她娘穆寡婦不見了。
採薇問了左鄰右舍,又問了大魁媳婦,卻都說穆寡婦把雞趕回來就沒去過鄰居家。
她心裏不由慌亂起來。
她娘膽小懦弱,平日裏也就幾家鄰里走動,從來不會不辭而別。
以前還隔三差五去鎮上大戶人家領些針線回來做,自打她去了起死閣,每月有銀子拿,她就沒出去過。每日裏就跟大魁媳婦把雞趕出去吃蟲子,回來就帶着幾個婦人做針線,這個時候必是在家裏做好飯菜等着她的,怎麼就一聲兒不言語找不見了?
採薇心裏撲通亂跳,隱約不安。
她已經被人給綁架過兩次,不想讓她娘也跟着受這份罪。
陳勇見採薇面色不好,忙上前安慰,「小嫂子,您放心,夫人不會有事的。」
採薇正急在心頭,一聽他出口就是「小嫂子」,頓時就跟炸毛的公雞一樣,回頭死死瞪着陳勇,「嫂子就是嫂子,怎麼還帶「小」字?是你們家大人京里還有幾房妻妾,我排不上號是不是?」
這一頓河東獅吼愣是把陳勇給嚇傻了,他面色慘白地站在採薇跟前,耷拉着眼皮,不知所措地看着盛怒中的採薇。
他一個粗老爺們,哪裏知道姑娘家心裏想些什麼,下意識地就替陸瑛辯解,「嫂……嫂子,大人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哪有什麼妻妾?您嫁過去就是大的,絕對大的。」
他臉上擠着笑,自認說得得體。
採薇聽了他這顛三不着兩的話,忽然想笑。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不過聽他說陸瑛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她心裏那股子急躁還是被撫平了。
眼下找到穆寡婦迫在眉睫,她也沒心思跟這幫子武人開什麼玩笑。
陳勇見她不吭聲,知道這癢是撓對地兒了,不由得長鬆了一口氣。
要是因為他說話不當,讓穆姑娘對大人心生誤會,那他可就罪大惡極了。
想他們家大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可比潘安宋玉,就因為頂着張冷臉,愣是嚇退了京中那些世家貴女,落了個冷麵郎君的綽號。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也!
好不容易看上穆姑娘,雖說身份低了些,但人家杏林高手,妙手回春,現在也是容貌俊美,身姿窈窕,倒也配得上他們家大人。
這樁姻緣他可不能因為一張烏鴉嘴給毀了。
見採薇只站那兒半天不說話,可把陳勇給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就差指天發誓了,「嫂子,我們家大人真的,絕對那個潔身自好,不沾女色。啊,不對,只沾嫂子一個人的。」
他語無倫次地辯解着,再加上肚子裏沒多少墨水,想掉個書袋子也掉不出來,生生把那張俊秀的臉給憋得紫紅紫紅的,豬肝一樣。
採薇這會子還真是被他逗樂了,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好了,我曉得了。」
陳勇這才敢抬頭正眼看她,見採薇神色平和,語氣冷靜,道,「你們家大人只知道派人保護我日出夜進的,就沒想過他們也可以打我娘的主意。看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話沒錯!」
「嫂子,那,眼下該怎麼辦?」陳勇也想過是成王的人幹的,只是潛意識他覺得成王還不至於去為難一個婦道人家。
現在採薇也這麼想,陳勇就不得不重新考慮了。
「若真的是成王殿下的人帶走了夫人,我等幾個兄弟必定不會坐視不管,只要是大人的親人,就是我等兄弟的親人。姑娘放心,拼上我們兄弟幾條性命,也要把夫人救回來。」
他拍着胸脯,臉上是視死如歸的堅毅。
採薇笑笑,搖搖頭,「先別打草驚蛇!在不在人家手上,還有待商榷。只是你們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找人家拼命。命,可是一輩子只有一次,沒了就永遠找不回來了。」
「那,就由着夫人落在他們手上嗎?這幫天殺的,可真是卑鄙!」陳勇氣得捏着拳頭,骨節咯吱作響。
其他錦衣衛一個個也都義憤填膺,「大人,就讓我等去跟成王要人,對付一個婦人,算什麼男人?」
「就是就是,大人,我們定能找回嫂子的娘!」幾個錦衣衛紛紛請纓,要找成王的人廝殺,救回穆寡婦。
「得,先別吵吵,讓我想想。」採薇受不了地豎指「噓」了聲,打住他們那豪邁的爭論。
「你們的命要留着辦大事的,可別耗費在我們山村小民身上。」這一個個大小伙兒,龍精虎猛的,讓他們白白去送死,採薇還真不捨得呢。
人家也是性命,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
陳勇等人一個個睜大眼睛不吭聲了,靜靜地守在一邊兒,等着採薇想出什麼奇招。
畢竟穆姑娘在他們眼裏,也是不亞於陸瑛的。何況穆姑娘當時能救下他們大人,那也是相當機智的一個姑娘。
半晌,就見採薇一拍掌,呼出一口濁氣來。
陳勇等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問,「嫂子,想出什麼好辦法了?」
「我去!」採薇擲地有聲,當即就邁步朝門內走去。
陳勇忙轉身跟上,實在是理解不了這姑娘風風火火的做派,「嫂子,就這樣?」
採薇側目,詫異地問,「那要怎樣?」
「呃……」陳勇愣了下,才期期艾艾道,「您,您還去找夫人嗎?」
「不去,睡大覺。」採薇撣撣衣角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注視着陳勇的眼睛問,「你知道我娘現在在哪兒嗎?」
陳勇搖搖頭。
「那不就結了。這大晚上的,我們難道跟無頭蒼蠅一樣嗎?」採薇冷靜地分析着,「與其這樣,不如等。」
「等?」陳勇更納悶了,這姑娘是怎麼了?娘都被人給捉去了,還能等得下去?難道還等人家把夫人給送回來?
「是啊,不等能有什麼辦法?我娘一個鄉村婦人,能有什麼價值?他們怕是沖我來的,就是想看我心急如焚失了分寸,我偏不如他們的意,要化被動為主動。」
陳勇聽了頻頻點頭,如果那人真的想以此要挾採薇,那也不會對穆寡婦怎樣。
這麼一想,他也放下心來。
胡亂招呼眾人吃了飯,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採薇家的門就被人敲響,出去推門一看,是村里一個放牛小子手裏拿着個牛皮信封遞給他,說是有人讓他送過來的。
採薇也懶得問是誰,就捏着那信封進了屋。
信封沒有封口,她伸手從裏頭抽出張素箋,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洋洋灑灑還散發着墨香。
她不大認得繁體字,連猜帶蒙念道,「誠邀姑娘到碧水山莊一敘!」又有一行小字,寫着「馬車停在村頭」。
採薇把那素箋遞給陳勇看,陳勇看完皺起眉頭,道,「嫂子,屬下護送您過去。」
「不用了,你們就留在這裏,若是我晚飯時不回,你們就直接回京找你們大人吧。」採薇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朝門外走去。
陳勇連忙追上,「嫂子,大人再三叮嚀一定要護您周全,屬下怎能讓你隻身涉險?」
「你們去了也沒用,不過十個人,沒得白白送了性命。我若是回不來,告訴你們大人一聲另擇佳偶吧。」
採薇說得瀟灑,心裏卻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這一去到底會碰到什麼事情。
但穆寡婦是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的娘,生恩不如養恩大,她不能看着她遭罪。
陳勇怎麼勸採薇都不聽,一直跟到村口,果然見到一輛雙駟並頭華麗大馬車停在那裏,車上只一個車夫,再沒有其他人。
見採薇過來,那車夫一臉冷漠地挑開車簾,冷聲道,「姑娘請。」
採薇咬咬牙,一狠心,踩着馬凳上去。
陳勇急急跟過來,也想往上擠,卻被那車夫一個鞭花甩出來,擱在那裏,「姑娘若想讓穆夫人完好,就一個人去。」
如今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採薇只得沖陳勇使眼色,叫他們回去。
陳勇無奈,只得眼睜睜看着採薇坐上馬車絕塵而去。
他則跟其他幾個人騎了馬在後頭跟着,約莫走了十幾里地,出了桃山集鎮,來到一個偏僻的山頭,那山腰處,遙遙有一片青磚黛瓦的屋檐,想來是碧水山莊了。
那華麗的馬車徑直趕進去,陳勇等人只好找個隱蔽的林子,把馬牽進去,悄悄守在那裏。
卻說採薇在山莊一直暢行無阻,待到一處院落前,方才下得馬車。
就有一青衣小婢前來引路,七拐八彎,迴廊曲折,走得她分不清東南西北,好不容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在一扇雕花木門前停下。
那青衣小婢對裏頭輕聲回道,「主子,穆姑娘帶來了。」
「請進!」屋內一個略顯冷沉的聲音應了聲。
「是,姑娘請。」小婢轉身對採薇福了福,就急匆匆地去了。
採薇看着那扇鐫刻着精美花紋的木門,心想事已至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進去看個究竟,到底是誰跟她耍花槍。
「吱呀」一聲,木門輕輕被推開,她邁步進去。
逆着光,她只能看到這是一間闊朗的書房,靠牆是一排一排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碼着書。
面對着門正是一張長條書案,此時,書案後,坐着一個人,面容模模糊糊,但可以看見那人正在笑。
「穆姑娘,別來無恙啊?」那人輕笑着,看着正站在門口踟躕不前的採薇。
採薇眨眨眼,這人,燒成灰她都認得。
不正是一個月一百兩月例銀子聘了她做行走大夫的死小白臉嗎?
是他把她娘給擄走的?
她就知道,這傢伙干不出什麼好事兒來,永遠都只會用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你把我娘藏哪兒了?」她也不跟他客套,開門見山。
「穆姑娘先別急,你娘好好地。本王可不敢怠慢了夫人!」趙鈺從書案後站起身來,清矍的面容漸漸清晰,映在採薇面前。
採薇愣了,這人說什麼?
他自稱「本王」?
他就是成王殿下?
雖然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但見了真正的王爺,她還是忍不住小小激動了一把。
悄悄地掐了把縮在袖內的掌心,刺痛。
她這才回過神來,暗暗長嘆,沒想到穿越一把,終於碰到一個王爺了。
不過這個王爺怎麼着都有些陰險狡詐啊?
他三番五次地不是綁了她就是擄了她娘,到底想幹什麼啊?
「原來是王爺!」她磨了磨後槽牙,壓下一肚子的光火,終是開口。
「既來之則安之,穆姑娘且先坐下,本王有事兒和你相商。」趙鈺倒是不在乎採薇什麼態度,
反正他說過不會怎麼着穆寡婦,採薇也只能坐下。
趙鈺就坐在她對面,手裏執着一把紫砂壺,慢慢地把面前的紫砂茶盅傾滿,修長如玉的手捏着一盞茶盅,輕輕遞給採薇,酸溜溜吟了一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採薇哪有這個閒情逸緻跟他咬文嚼字?當即就悶哼了一聲,磨牙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趙鈺顯然沒料到採薇會這樣,不由皺皺眉,不緊不慢道,「原來姑娘喜歡這個調調兒。」
採薇不理他,只管一仰脖子把茶盅的茶水灌下去。走了這麼遠的路,她早就渴了。
她這副喝相,驚得趙鈺嘖嘖搖頭,「這簡直如牛嚼牡丹!」
「你直說我糟蹋了你的好茶不就得了?」採薇斜眉挑釁地看着他,反正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沒必要求着他。其實她知道,就算求,這變態也不會放了她娘的。
對於他的陰險,她是深有體會啊。
不如大家擺在明面上,攤開了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