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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擦邊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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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蒸出來的糟白酒,只是烈而已,並沒有多少香味。用這個年代的話說,就是有力氣。

    杜循卻當寶貝一樣,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對杜中宵道:「你記住,這從酒糟中蒸酒的法子卻不可外傳!我們重興家業,就指望着此法了。只是我們不是酒戶,制出酒來也不能外賣。這樣吧,你既然與韓家腳店相熟,便帶了剩下的酒去。問問他們,這酒該如何賣法,能不能在他們店裏賣。」

    杜中宵正有這個心思,當下答應下來。吳克久那廝垂涎月娘姿色,斷了韓家酒的供應,指望着韓家承受不住壓力,把女兒送給他呢。有了這酒,正好斷了他的念想。

    把碗中的酒裝到一個小罐里,看看了天色,杜中宵提着,向韓家腳店而去。

    韓家腳店的生意就跟深秋的天氣一樣,冷清無比。這事情說起來邪性,昨天吳克久和曹居成來鬧了一次之後,店裏的人氣便少了許多。

    韓練沒精打彩地招呼着僅有的三五個客人,韓月娘坐在櫃後,滿面愁容。早晨父親到「其香居」賒不出酒來,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而且不只是「其香居」,另一家「姚記正店」同樣不賒,想來是吳克久去打過招呼了。開腳店的,沒了酒以後做什麼生意?

    韓練老兩口商量來商量去,等到了月底,只能與「其香居」徹底結算過了,轉做其他生意。至於讓女兒到吳家為婢為妾,那是絕計不可以的。不過做生意卻沒有想好,小小臨穎縣城,想找養家餬口的生意並不容易。他們更怕自己不熟的行業,一不小心虧了本錢。

    杜中宵進得門來,對韓練行禮:「韓阿爹,店裏還好吧?」

    韓練嘆口氣:「今日卻是不濟,眼看快到中午了,還沒有什麼客人。」

    杜中宵看了看店中僅有的幾個客人,也不說話,拉着韓練到了角落裏。把裝酒的小罐捧在手裏,杜中宵道:「阿爹,我這裏有些有力氣的酒,你嘗一嘗。」

    韓練奇怪地看了杜中宵一眼,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拿什麼酒來。接罐在手,把蓋一天,濃郁的酒味便撲鼻而來,有些嗆人。

    韓練吸了一口,道:「酒味如此濃烈,這酒必然好力氣!」

    說完,隨手從旁邊桌上取了一個碗來,從罐中倒了小半碗酒。又聞了一下,韓練才喝了一口。

    「噗——」這小口酒卻把韓練嗆住了,一口全吐了出來。

    看着杜中宵,韓練睜大了眼睛:「這酒好力氣!賢侄,這酒哪裏來的?我賣酒多年,不要說是臨穎縣裏,就是整個許州,都沒有如此烈酒!」

    一邊說着,韓練又喝了一口,細細品着酒味。

    杜中宵小心看着韓練的表情,輕聲道:「不瞞阿爹,我有制這酒的法子。對了,若是在腳店裏賣這酒如何?該如何賣法?能不能賺錢?」

    韓練沉吟道:「似這等烈酒,當依着大酒定價錢,還不能低了。想來二三十文一斤,定然好賣。只是賢侄,你雖有制這酒的法子,依着官法卻不能釀酒,又有何用?」

    杜中宵有些緊張地看着韓練,小聲道:「若是不釀呢?只制酒又該如何說?」

    「不釀?不釀酒又從哪裏來?難道,你這酒是用其他的酒制出來的?那也無用,我們現在賒不出酒來。賢侄啊,現在是酒樓不賒酒給我們,酒好酒壞倒在其次。」

    杜中宵看了看四周,湊到韓練耳邊輕聲道:「阿爹猜得錯了,這烈酒並不是用酒制出來的,而是自酒糟中而來。『其香居』不說,『姚家正店』的酒糟每日只能扔掉,難道也不賣嗎?」

    「酒糟——」韓練一時忘情,聲音高了,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左右看了看,韓練一把拉住杜中宵:「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後邊來。」

    韓月娘看着父親拉着杜中宵,急匆匆地走到後面去,覺得奇怪。今天早上,父親回來說了在糟民中發現杜盾的事情,自己也為杜中宵找到親人高興。只是現在,兩人怎麼神神秘秘的。


    到了後面的房裏,韓練才正色問杜中宵:「賢侄,你說從酒糟中制出酒來,到底如何一回事?」

    杜中宵道:「阿爹,酒糟的酒味濃烈,其中必然是有酒的。我就是學了個法子,把酒糟中的酒制出來。酒糟中制出來的酒,便就是如此有力氣。阿爹,你說這酒能不能賣?」

    韓練沉吟一會,才道:「官府只是禁民戶釀酒,不得私賣。若是從酒糟中制酒,我家是酒戶,賣了倒不違禁。只是這事情以前曾未有過,也不知官府會如何決斷。——不管了,終歸不是私釀,說破大天無非到時再不讓賣而已。現在吳家跟『姚家正店』一起,不賒酒給我們,眼看要斷我家生計。既然賢侄有這法子,我們便去買『姚家正店』的酒糟,你在家製成酒,拿到我的店裏來賣。價錢如何,我們賣上些日子再定較好。此是前所未有之物,價高價低,要看喝酒的人願不願付錢。」

    杜中宵猛一點頭:「好,便是如此說了!明日一早,我與阿爹一起,去『姚家正店』買上兩擔酒糟,回來制酒。開始先按小酒的頂格定價,看賣得如何,再決定價錢。」

    此時釀酒分大酒小酒。小酒是春釀秋出,大酒是冬釀夏出,價錢不同。按官府定價,小酒最便宜的五文一斤,最貴的三十文一斤,分為二十多等。大酒的價錢又要稍高一些。酒精度數高,價錢高一點也是合情合理。不過終究,酒這種東西,還是要看酒客接受不接受。

    回到家裏,杜中宵把與韓練商量的結果與父母說了,最後道:「依韓阿爹所說,從酒糟里制酒並無不妥,他那裏也可以代賣。惟有一點,官禁私酒,此事鬧起來不知縣裏會如何處置。」

    杜循回到家裏吃飽了飯,又睡了一覺,精神好了許多。聽了杜中宵的話,略一沉吟,道:「此事先不去管它。若是縣裏查問起來,自有我去說項。不管怎麼說,我是鄉貢進士,州里也說得上話。」

    這一說,杜中宵才想起來,父親怎麼說也是新發解的舉人,州里有名號的人物,臨行之前從知州到通判,這些官員都見過的。這名號換不來錢,但能換來許多其他的東西。比如,普通小民見知州等官員千難萬難,杜循卻不難。一個名刺遞進去,知州十之八九要見。

    想起此節,杜中宵便放下心中的顧慮,專心考慮如何制糟白酒。

    酒糟中蒸酒,需要的器具比較簡單。一口大鍋,一個大甑,帶冷凝的接酒管,還有裝酒的酒罈。說到底,就是家庭小作坊的燒鍋。

    鍋家裏有現成的,杜中宵又用這幾天攢下來的錢,買了一個大甑。

    家門前的空地剛好用上。杜中宵去城外砍了些樹枝,又買了幾根碗口粗的木頭,搭個蒸酒的棚子。

    杜循的身體依然不濟,坐在一邊,指揮着杜中宵搭建。

    把甑在鍋上試過了,重要搬下來,杜中宵抹了一把汗。

    此時太陽已經慢慢滑到了西方的天邊,紅彤彤的,再沒了刺眼的光芒。小城分外寧靜,除了遠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叫賣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杜循坐在屋檐下,微弓着背,神色專注地看着杜中宵忙碌。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在花白的頭髮上描了一圈金邊。滿是皺紋的臉上,花白的鬍子顯得有些凌亂,一副滄桑的樣子。

    杜中宵看着杜循,莫名有些傷感。

    這幾個月,兩個靈魂的融合,讓杜中宵的思緒很亂,極難靜下心來做一件事情。那種來自千年之後靈魂的孤獨,對現實生活的諸般不適應,讓杜中宵無所適從。對於父親,杜中宵既有這個世界十幾年一起生活的感情,又有千年時光的隔閡,心情很複雜。早上在糟民中發現杜循,看了他的落魄樣子,杜中宵只覺得悲哀。這種悲哀既是源於親情,也來自於時代在他身上造成的悲劇。

    然而僅僅一天的時間,落魄已經從父親身上慢慢遠去,代之的是對生活的無窮信心。

    或許在杜循的眼裏,只要一家人團聚,一時的困境算得了什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杜中宵拍了拍手,從棚子裏走了出來。

    母親端了一碗水出來,道:「我兒累得狠了,喝口水歇一歇。」

    杜中宵笑笑,接過碗來喝了一口水,轉過身看自己搭的棚子。

    棚子很簡陋,不過四面用草蓆圍了起來,從外面看不清裏面的情形。想起要在裏面蒸酒,杜中宵不由苦笑。好在現在是深秋,不然在這種密閉空間裏,還不得把人蒸熟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用杜循的話說,從酒糟中蒸酒,是自家家業重興的秘技,不能被人看了去。這技術並不複雜,便如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便一文不值。

    中國白酒的獨特來自於其工藝,技術上並不複雜,所用的器具也很簡單。回到古代制烈性酒,最容易的其實就是中國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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