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在商言商(1 / 1)
金三輕攏起袖子,給對面的任澤倒了茶,口中道:「我二十年不入中原,竟然不知道新出了這樣好茶。雖然入口味淡,卻有回甘,着實是難得佳品,最適合我們這樣飲茶閒談。」
任澤道:「豈止是茶。這幾日我每天都在對面商場裏面轉,着實是無數好物,讓人眼花繚亂。以前南邊的唐龍鎮有互市,我在那裏住了多年,也沒有見到這麼多的貨物。」
金三連連點頭:「以前與中原做生意,大宗無非絲綢,其餘貨物就不划算了。現在看來,許多生意都可以做,都能賺大錢。有了鐵路,路上不再艱難,甚至以後不必只販賣輕貨。」
任澤喝一口茶,對金三道:「員外,大宋新得了黑水城。我聽說,要修鐵路到那裏,你說會不會真有此事?鐵路是用鐵在地上鋪路,花費之大不敢想像,中原雖上國,能做到如此?」
金三微笑:「任員外,你以前雖然在唐龍鎮數年,卻不知現在行情。中原的鐵,很便宜,便宜到你不敢信。勝州這裏見不到,是因為這裏是邊地,不許販賣銅鐵。」
任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想像不出中原的鐵便宜到什麼樣子,用什麼辦法做到這麼便宜。一邊的党項上次作戰吃了大虧,集全國之力,全力造炮,大量收集銅鐵。它境內不產這些東西,宋朝又不賣給它,契丹已經不接壤,只能從西域和土蕃購買。價錢高不說,運費昂貴,從上到下咬牙勒肚子購買。現在的党項可以說是臥薪嘗膽,不惜一切代價,要造出足夠多的炮來。只是炮造出來後,能不能打贏河曲路的宋軍,沒人知道。也沒有哪個將領,敢把向宋軍復仇這句話說出來,反正就是全力造炮。
喝了一會茶,任澤對金三道:「如果鐵路修到黑水城,可就離高昌不遠了。黑水城到伊州,不過一千餘里,其間有道路相通。不要說是馬匹、駱駝,就連大車都可以通行。到那個時候,從西域販貨到這裏來,就不必走北路,直接到黑水城好了。員外在高昌有人脈,生意好做多了。」
金三搖了搖頭:「我們生意人自然只談生意,官府怎麼會如此?以前高昌國向契丹稱臣,多年不到中原朝貢,商路沒那麼好通。大宋占河曲路幾個月了,高昌的使世遲遲不入貢,唉——」
說到這裏,金三飲了口茶,沉默一會,道:「我已經派人回高昌,說了這一帶的事情,也說了現在大宋、契丹和党項三國的境況,但願早早派使節來吧。商路不通,我們只能走北路,番山到河州,再坐鐵路到勝州。單等這邊的榷場開了,生意便就要做起來了。」
高昌的北邊是契丹的上京道,雖然離着核心之地數千里,土著不是契丹人,契丹駐軍也不多,但其積威仍在,高昌輕易不敢起二心。沒有確切把握,不敢向宋朝派使節。畢意與中原失去聯繫已數百年,契丹軍隊實實在在進過高昌,高昌被打得很慘。
任澤向前,湊近了小聲道:「員外,依你之見,大宋佔了黑水城,會如何對西域諸國?」
金三淡淡地道:「二十年前,我入京朝貢,是于闐副使——」
任澤一驚:「員外是說,大宋不定會幫于闐復國?那樣的話,喀喇汗國可是慘了!」
金三道:「我們是生意人,這些事情,怎麼能說得好?有利可圖的事情多想想,這些會引來禍端的事情,還是離得遠遠的好。」
任澤點了點頭,再不提起這個話題。
金三的人脈極廣,聽到風聲,杜中宵正在尋找于闐王室尉遲家族的後人。只是他為人機警,到底是做過于闐副使的人,只裝作不知道這個消息,對高昌和喀喇汗絕不提起。
于闐立國一千二百餘年,不但是國祚長久,而且一直對中原王朝恭順,關係緊密。不但是西域商人到中原喜歡用于闐名號,就連許多地方政權都喜歡用。宋軍一旦進入西域,找盟友當然找于闐人。這幾乎是必然,是明擺着的事情。
高昌和喀喇汗國都是回鶻政權,只是宗教不同。高昌是佛國,因為國境主體是唐時西州,又稱為西州回鶻。喀喇汗國則是綠教,喀喇漢語意為黑,所以又稱黑汗國。二十年前進貢,用的名義就是于闐國黑汗王,宋人不知道于闐國已滅,稱其為于闐黑韓王。
于闐立國久遠,不是回鶻人,而是西域的土著人政權。唐後回鶻勢力在西域和河西大興,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要想重回西域,于闐都是當然盟友。唐時有公主下嫁,于闐和高昌等國,都認為自己與中原是甥舅之國的關係,稱呼中原皇帝為漢人阿舅大官家。
太宗時,王延德奉命出使西域,用時三年。當時的高昌對宋朝使節既客氣又疏遠,客氣表明對中原的尊重,疏遠則表明獨立地位,與中原不再有臣屬關係。
宋軍一入黑水城,與高昌接壤,以前相互之間的來往,就都有了不同的意義。首先面臨選擇的就是高昌,對宋朝的態度,有可能會影響到王國的命運。
金三是商人,對這些自然心知肚明。商人要賺錢,當然不會參與進去,離得越遠越好。
正在這時,一個隨從外面快步進來,向金三行禮道:「員外,今日城中的帥府揭了榜文,各處都貼遍了。榜文里定了我們在這裏做生意的規矩,只要向帥府交狀,就可以貿易了。」
任澤聽了,急忙起身道:「這種重要榜文,商場那裏必然有。員外,我們一起去觀看!」
金三搖搖頭,示意任澤坐下,道:「這種小事,自然有人代勞,何必親自前去?」
說完,高聲道:「嚴主管,派個人到外面榜文那裏,仔仔細細抄了,拿回來給我觀看!」
不遠處一直侍立的嚴主管稱諾,急忙到後邊,打了一個店中雇的書寫先生,去抄榜文回來。
金三對任澤道:「員外,這裏建起來,雇了人做事,不必再跟前些日子一樣,事事都要自己去。我們身份不同,跑來跑去成何體統!安心坐下喝茶,讓下人們去做就是。」
任澤重新坐下,不由對金三有些羨慕。與金三比起來,自己是個小商人,哪裏有這種排場。若不是曾經在唐龍鎮待過幾年,根本就走不到一起來。前些日子,還覺得金三與自己沒有什麼區別,等到租下這處鋪子,雇了許多使喚的人來,就明顯感覺出不一樣了。
金三眼裏,只要錢能解決的事情,那就不是什麼事情。銅錢不行,那就用白銀,白銀不行,他金三還有的是黃金珠寶。只要收錢,那就一切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