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天下熙熙(二十九)(1 / 1)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又是一日清晨。
一頂四人抬的綠昵小轎自外頭來,沿途門戶的崗哨,穿梭忙碌的內侍宮娥,都只做未見,任其長驅直入。
只因外頭快步隨行的,是太子妃韋氏的親信宮女,月奴。
裏頭的空間不算小,能有一丈見方,但與太子車輦相比,就顯得逼仄得很了。
韋氏身上穿着普通的宮裝,做宮娥打扮,一手支着額頭,時不時轉着圈揉按兩下額角,閉着雙眼,紅潤厚唇緊緊抿着,銀盤滿月一樣白皙豐盈的面孔上,帶着譏誚和不滿。
「梁王,哼,不過是條銀樣鑞槍頭,呸」韋氏恨恨地輕聲咕噥了幾句,心中忍不住要做些對比,武三思折騰人的花樣比權策要多一些,但即便他使出了渾身解數,花式折騰前戲,一夜,六個時辰,仍有五個半時辰是用來睡覺的,弄得她一身慾火,無處宣洩,到最後竟然要自食其力,真真無用之輩,枉為男兒。
綠昵小轎入了東宮,幾番折轉,到了一處僻靜小院,韋氏下了轎子,到房間內洗浴更衣。
許久之後,門戶再開,雍容華貴,金玉滿身,明艷高傲的太子妃便回來了。
韋氏才回到東宮正殿,邁步上階,卻見側邊有人來,是她曾經最寵愛的幼女,安樂郡主李裹兒。
韋氏頓住腳步,頗感有幾分刺痛。
李裹兒張揚外放,艷壓萬物的嬌美,刺痛了她的眼睛,李裹兒已經失了身子,但卻僅有過一個男人,對那個男人來說,她便是冰清玉潔了,而自己呢,才放浪了一夜,委身給了一個廢物,這,又刺痛了她的心。
「裹兒給母妃請安」李裹兒屈膝福禮,玲瓏婀娜的身段,在晨曦中,嫵媚橫生。
韋氏陰着臉,良久才出聲叫起,冷聲道,「起來吧,你也大了,到了嫁人的年歲,無事莫要到處走動,留在內苑靜心,免得惹人閒話」
夾槍帶棒一席話,李裹兒卻是沒有放在心上,含笑躬身,「是,母妃,裹兒告退」
韋氏的反應,可稱得上是過激,又是拿她的婚嫁事宜來威脅,又是要限制她的行動。
顯然,有些事情,她已然做下了。
世間男子,再是襟懷廣博,或可容忍之前的關係混亂,但若是之後的,怕是無人能忍。
更何況,是大兄那樣,少年宏圖,宰執天下的偉男子?
對於韋氏的威脅,李裹兒嗤之以鼻,得了心心念念的大兄認可支持,她早已不是那個任人安排前程婚姻的乖女兒了,連武崇訓都落得奪爵圈禁,隨你安排誰,只要我不歡喜,都不會有好下場。
隨手攀過道旁一根綠枝,輕輕地笑了笑,枝上有鵝黃的嫩蕊,在徐徐吐芳,柔美萬般,在她的臉頰旁,卻是黯然失色。
「母妃,多福」
正殿,韋氏在主位坐定,聽着東宮的管領太監奏報宮中事宜,左右不過是太子李顯又喝了多少劍南燒春,又借酒收用了多少伺候的宮娥。
「伺候了太子的,都給奉儀位分,再多挑十六個顏色好的,送去太子身邊」韋氏分派的時候,臉上有冷笑,李顯的能耐,連武三思都不如,這些想着攀龍附鳳的,願意撲上來,她也樂得成全,以後有的是她們的苦頭吃。
「是,老奴這便去安排,只是,太子妃殿下,委屈了」管領太監彎腰領命,不無唏噓,以往太子妃管着,太子不敢縱情飲酒,也不敢肆意女色,現在太子妃稍一放鬆,太子便成了酒色餓鬼,他這個做奴才的,都有些看不過眼。
「呵,不必多言,下去吧」韋氏不屑地哼了一聲,她只是懶得管,也瞧不上,可不是那種深宮怨婦。
「殿下,襄州那邊有消息傳來」管領太監退下去不久,月奴便進門來,壓低了聲音稟報,「韋刺史派的親信記室,就在外頭候見」
「哦?速速讓他進來」韋氏聞言,皺了皺眉頭,她不知襄州出了什麼事,但東宮式微,韋玄挺作為她旗下難得的一方諸侯,萬萬不能有失,小事也要當做大事來看。
「拜見太子妃殿下」那記室風塵僕僕,身上還有不少露水濕意,髒污處處,臉色也是蒼白,撲倒在地上急聲道,「殿下,相王府派人去了襄州,似是針對通商府那批銅錢的」
「什麼?」韋氏拍案而起,滿面怒容,「到底是怎麼回事,銅錢不是通商府該管的麼?怎的又與相王扯上了干係,細細說來」
那記室喘勻了氣,「殿下,前段時日,襄州通商府郎中察覺,有居心叵測之人動作,聯絡他手下的僚佐官差,打探那批銅錢的去向,行蹤頗為詭秘,刺史指派人手盯防追蹤,卻都是有去無回,損失頗重」
「刺史正有意放棄追查,轉而自襄州通商府入手,將知情人控制一批,滅口一批,避免不利消息散播,卻偶然發現,那幫人在轉移客棧的時候,遺落了一份文書,上頭記載着他們這幾日的行動片段,用箋抬頭,分明標註清楚,是相王府」
「相王?」韋氏輕輕念叨,相王李旦在西塞打了場敗仗,又遭權策梳理了虞山軍之後,甚少有動靜,「相王如何得知襄州的手腳,他又為何要蹚渾水?」
記室聽到這種高端的疑問,自是無法解答,叩首在地,沉默以對。
「此事太過明顯,有栽贓嫁禍之虞,暫且按兵不動,先封鎖了消息便是」韋氏也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件蠢事,思慮了片刻,擺擺手,東宮捲入二張兄弟與武三思的鬥爭中,再與相王李旦起糾紛對壘,殊為不智。
這話一出,那記室卻哇的一聲嚎啕了出來,「太子妃殿下,刺史派了五撥人馬入京,只有小的一人活了下來,殺手暗人圍追堵截,小的死裏逃生,聽的真真的,確係相王府人馬無疑」
聽着他說一路入京的艱難險阻,韋氏的臉,漸漸冰冷下來,她不欲再起紛爭,但若李旦欺上門來,她也不得不應付着。
「你先下去,到秋官侍郎王同皎府上暫住,將襄州情形,告知於他」
太初宮,武成殿側殿,鸞台。
鸞台侍郎敬暉主持奏疏初議。
御史台大夫中丞,秋官尚書侍郎,大理寺寺卿少卿等三法司堂上官列席。
秋官侍郎王同皎臉色很難看,二張兄弟反擊東宮,覆蓋面並不廣,或者直接戳破,只集中在一人身上,鸞台舍人韋淋。
說起來,他這個官位,還是權策保舉的,平恩郡王李重福婚宴上,東宮對權策有敵對行動,權策一黨憤然猛攻,權策的這個保舉,是一份善意,也是雙方止戈息兵的信號。
「事證俱在,韋舍人陰私用事,指使惡棍毆打同僚,致其重傷不起」朝官是御史台的職權範圍,御史中丞鄭鏡思平淡說來,毫無感彩。
敬暉環視一圈,在王同皎這裏頓了頓,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伸手在奏疏上拍了拍,「就此定案,上呈右相裁決」
眼見不可挽回,王同皎另闢蹊徑,「敬侍郎,今日初議,至右相斷事,尚有明日,可還能接納上奏,以求公平?」
「若都像韋淋一案,清楚明白,不須耗費時日查探,自然可以」
敬暉樂得做個順水人情,讓他們撕咬去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