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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冷眼旁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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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參加日本學院獎頒獎典禮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走紅地毯的。

    寧衛民就沒有這個露臉機會。

    他和松本慶子來到會場就分開了,松本慶子和迫本社長同走紅毯出風頭。

    而他則和《李香蘭》的導演野村芳太郎,黑澤明御用編劇橋本忍,還有導演黑澤明本人,一直隱沒於觀禮嘉賓的行列里,以低調的姿態冷眼旁觀,看着這一晚上需要角逐獎項的人爭奇鬥豔。

    不用說,進入宴會廳之後,《火宅之人》劇組的桌子,必然是寧衛民和黑澤明心有默契,共同關注的方向。

    所以在頒獎典禮整個過程里,這一老一小,都像是忘年交一樣,坐在一起極其親近地閒談着。

    「寧社長,麻煩你幫我描述一下,深作那傢伙的臉色現在什麼樣?他的自我感覺還良好嗎?還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嗎?」

    黑澤明帶着嘲諷微笑。

    只是這位大導演眼睛有嚴重的近視和散光,據說是因為拍片子給搞壞了。

    哪怕坐在宴會廳里,也得戴着他標誌性的墨鏡。

    以至於想要觀察遠處的深作欣二,根本做不到。

    那就只能依仗寧衛民來觀察轉述了。

    「精彩,他的表情非常精彩。要是描述的話,我覺得好像是得了重病,或是撞到頭一樣。」

    黑澤明臉上的嘲笑意味更濃了,「獎項還沒揭曉,他就這副樣子了。看來,應該是有人提前給他通風報信了。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也是個自作聰明的人,大概是覺得深作欣二還有價值吧。」

    「其實沒關係的,反正能湊在一起的應該都是一樣的人。要是兩個自私自利又自大的人湊在一起,後面會發生什麼,也許更加有趣。」

    寧衛民嘴裏說着風涼話,他對以後會發生什麼確實不怎麼擔心。

    時間可是站在他這邊的,幾年之後,他註定會更強大。

    所以要說擔心,還是眼前的事兒。

    「只是獎項揭曉的時候,現場不會出什麼問題吧?黑澤導演,我看深作欣二的狀態不太對,有點擔心那個傢伙心高氣傲,自行其是慣了,如果發現自己的獎項被奪走的話,也許會不顧一切的鬧起來。那樣的話,不但會傷慶子的體面,兩位社長和影人協會同樣會尷尬」

    「不會,你放心好了。」黑澤明卻沒有絲毫擔心,「在日本的電影界,是沒有人敢於和影人協會作對的。我倒是有些巴不得他衝動起來,如果他真的大鬧現場,那他就徹底完了。反之,如果他不想就這麼結束自己的職業生命。那他就得無條件的忍耐,必須尊重協會給予的任何結果。就算是沒拿到該拿到獎項,他也該更加謙卑,寄希望於日後可以證明自己,怎麼能生氣呢?哪個行業都一樣啊,不都是要一步一步證明自己嗎?作為年輕一代的導演,讓他排排隊又怎麼了?即便是叫他來陪跑也是對實力的認可嘛!已經是一種榮譽嘛」

    黑澤明的話讓寧衛民聽了解氣,簡直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原來日本電影行業的霸凌是真可以做到堂而皇之,大義凜然,真的是強者絲毫也不用顧忌弱者的想法。

    日本社會之險惡和日本階層分明的殘忍,讓他不由大開眼界。

    不過想想,現在深作欣二所遭遇的一切,不就是他當初無所顧忌施加在松本慶子身上的嘛。

    想想去年的時候,松本慶子被這傢伙污衊構陷,憤怒又無助的時候,這個傢伙又是多麼的得意。

    所以寧衛民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特別心安理得,雖然知道幸災樂禍是有點低級趣味。

    但對於深作欣二的悲催處境,他可一點也不抱歉,這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能怪誰呢?

    難道要怪我酒後無德,撕了國家的皇榜?

    屁!當然只能怪深作欣二他自己。

    你說你得罪我的慶子也就罷了,可你偏偏還得罪了日本的電影天皇黑澤明,甚至就連當初和你站在一起的東映,如今都嫌棄討厭你。

    你這做人也做得太失敗了,這是惡貫滿盈了啊,這不是自找的是什麼?

    原本單憑我自己的能力是沒辦法奪走你的獎盃的,可誰讓你樹敵太多,別人也不願意你好過呢。

    蠢,太蠢了,雖有作為導演深作欣二確實很有才華。

    但個性也很強硬,這傢伙就跟網絡小白文里的龍傲天似的,認為自己有才華就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不用再考慮別人的需要和情緒。

    這種腦殘的程度,簡直是無藥可救。

    深作深作,就是深深的作死啊,你不倒霉誰倒霉?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因為日本人在做人的哲學上底蘊不足啊。

    大概連三支箭的故事,都只有首相這種層次的人才知道,而且還特麼講不好。

    譬如安倍。

    咱華夏人可不一樣,與人為善,助人為樂是幼兒園裏就在教給孩子的東西。

    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做什麼事都得有群眾基礎,這是連居委會邊大媽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也正是基於這樣的文化基礎,寧衛民並沒有白白浪費機會,把時間和精力全放在關注深作欣二那個老六身上,而是主動想跟黑澤明加深交情。

    「黑澤導演,不知道您最近有沒有拍電影的計劃?霧製片廠下一部電影的劇本倒是差不多了。不知您有興趣持導筒嗎?投資二十億円,甚至可以更多,女主角泰麗莎鄧,男主角尊龍。故事主題是打破階級愛情喜劇,電影類型算是音樂歌舞片,對您來說,應該是個很輕鬆的工作」

    然而不等他說完,黑澤明就敬謝不敏了。

    「感謝你的看重,不過我最近視力問題很嚴重,恐怕身體狀況無法勝任。」

    這種結果其實也是寧衛民早有預料的。


    畢竟黑澤明是日本的國寶級導演,著名的六邊戰士。

    他所拍攝的電影幾乎可以視為亞洲電影的天花板。

    不但具有人文精神和思想性、哲學性,選擇的題材和講述故事的方式非常受到西方導演的認可和追捧,而且市場號召力也很強大,在日本和海外的票房都不弱。

    黑澤明的每一部電影都在當年的日本票房前十位,一直都屬於口碑和金錢通吃的類型。

    所以儘管寧衛民要拍攝的電影預算充足,要資金有資金,要人手有人手,屬於絕對的大製作。

    可邀請這樣一位名導演拍《摘金奇緣》這種純粹的商業化愛情喜劇,或者說是娛樂大眾的歌舞片,還是顯得有點滑稽。

    何況最近日本股市和樓市的表現那簡直可以用火箭噴射來形容。

    把製片所賣給松本慶子套現一億五千萬円的黑澤明應該也賺了不少,連普通人都能翻倍,以大導演的智商怎麼也不能太差勁吧。

    總之,這樣的機會對一般人是誘惑,但黑澤明卻並不需要。

    因此說實話,寧衛民也只是問問而已,被拒絕是正常的,黑澤明要是答應才不正常呢。

    可話又說回來了,這並不是什麼無用功。

    也只有了這個話題做鋪墊,後面的事情才好繼續深入。

    「是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不過,黑澤導演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如果是您認可的人來執導,我們在酬勞方面可以適當優厚一些。當然。如果您還願意抽出一點時間做監製的工作,那就更好了,價格您可以隨便開」

    寧衛民不氣不餒地又提出一個要求。

    但實際上,這就是給黑澤明一個送人情,還能輕鬆賺錢的機會。

    再怎麼說《摘金奇緣》也是高達一千五百萬美元投資的大製作電影呢。

    雖然俗是俗了點,但除了黑澤明,怕是任何一個日本導演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貴廠不是已經有野村導演了嘛?他的風格就很合適啊,難道還需要外援嗎?」

    儘管電影天皇永遠不缺頂禮膜拜的臣民,但是這份人情大得離譜。

    黑澤明還是不免要奇怪,為什麼自己能有這份運氣,作為資本方的寧衛民會這麼看重自己。

    「啊,您說野村導演啊,他確實很適合。不過,為了拍攝《李香蘭》,野村導演的身體消耗得很嚴重,如果再拍這部同樣需要在東南亞各地輾轉的電影。我怕野村導演的身體會出現嚴重問題。所以沒辦法了,我們只能尋找外援了。說句玩笑話,其實單純從個人風格來說,深作欣二倒是挺合適的。只是可惜,我就是直接燒掉二十億円,也不會請他的。」

    寧衛民對於深作的譏諷,換來了黑澤明一笑,但他卻仍在刨根問底。

    「那野村導演會怎麼想?他自己也願意放棄這部電影的執導機會嗎?你有問過他本人的意見嗎?」

    別看黑澤明在片場的暴脾氣是出名的,但在生活里因經歷過大起大落,又上了年紀,早已經變成了精通人情世故的人。

    就沖這點,就知道他晚年拍攝的那些電影,哪怕才華稍遜,但成功一樣不是偶然。

    不過相比起來,以此為專業的寧衛民顯然更高明。

    他是這麼答覆的。

    「野村導演也是同意的。考慮到他身體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我們霧製片場為他安排的下一步工作就在東京,時間上也沒有要求。目前暫定的計劃是,由他負責把松本清張老師的作品《黑皮革筆記本》拍成電影,搬上大銀幕。畢竟霧製片廠原來的成立初衷就是要把松本清張老師的作品影視化的。如今霧製片廠雖然到了我們手裏,但我們也仍然對松本清張老師的作品充滿信心,還是希望繼續完成這一使命。不好辜負松本老師和野村導演的信任啊。」

    結果這一來,他就真正獲得了黑澤明的好感,畢竟沒有人不喜歡講感情的人。

    尤其是在當下到處充斥着金錢味道的日本,像寧衛民這種雖然有錢卻能對別人抱以善意,主動替別人着想,而且還不讓對方難堪的人,簡直就是稀有動物了。

    這種美德可不是什麼日本社會一向所在意的——遵守秩序,小聲說話,不給別人添麻煩,這些能夠相提並論的。

    能夠設身處地從別人的實際需要來考量,這才是真正的大善,實在的文明。

    甚至黑澤明都不禁想到,如果當初自己遭遇深作背刺,在人生灰暗的時刻,哪怕身邊能有寧衛民這樣的一個人。

    他也不至於對這個世界徹底喪失信心,在浴室里給自己的手腕劃了二十一刀。

    於是他的瞬間眉目就舒展開來,除了慶幸自己賣出製片所沒選錯人,也欣然點頭答應了寧衛民的請求。

    「既然如此,那就沒問題了。非常感謝你的信任,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會在我了解的人里,為你推薦一位合格的導演。」

    說這話的時候,黑澤明的眼神是喜悅的,雖然沒有明着道謝,但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但這仍然不算完,寧衛民隨後還有一手兒,算是讓黑澤明再沒法不承情了。

    「啊,對了,我聽說您有個女兒,是搞服裝設計的。很有才華啊,是這樣的嗎?」

    「嗯,我的確有個女兒,叫和子,她是伊東服裝研究所畢業的,如今正在一家服裝公司實習。不知你問起她」

    「是這樣的,我就是想了解一席您的女兒對未來是如何規劃的。如果您的女兒想要在時尚界打拼,那麼我還有個身份是皮爾卡頓華夏總公司的海外拓展部部長,找書苑uyuancom 她的設計圖也許我可以買下來一些,拿到華夏的市場去試一試。如果她也對電影感興趣,那就更方便了。我想我們剛才談的這部電影,需要很多服裝師,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妨也讓她來參與。我想這部電影是不大可能失敗的,這對她進入電影界應該是個不錯的敲門磚。您覺得呢?」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沒有人不替自己的兒女打算。

    黑澤明也一樣,他這個當父親的雖然功成名就,但可定希望自己的兒女都能擁有一個好前程。

    所以寧衛民這受到宋華桂母女倆參與《末代皇帝》拍攝的啟發,提出的建議,可比剛才送給黑澤明的人情更好使。

    這一次黑澤明真正的低下頭來,鄭重其事的與寧衛民握手,來表示感謝。

    「太謝謝了,寧社長,和子知道這件事一定很高興。不管怎麼樣,我替小女感謝您的信任和關照。」

    至於寧衛民,無論是他綻放的笑容,還是牙齒很白,都清晰地說明了一點——人與人之間可以是溫暖的,社會也可以是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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