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這便是盛唐之音(1 / 1)
賈平安進宮。
「回長安查事?」
「是。」
王忠良進去稟告。
晚些他出來,「陛下說了,讓你回長安後,看看可有不妥。」
這裏距離長安不遠啊!
這樣都不放心,這皇帝做的真累。
賈平安隨即去尋了衛無雙。
「我有事回長安,你可有話帶回家?」
定親時衛無雙在天台山,家中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衛無雙怔怔的道:「我離家數年,家中……」
她這是擔心家中把自己給忘了?
賈平安說道:「我順道去看看?」
衛無雙楞了一下,「你不可嬉皮笑臉,還有,阿耶脾氣好……」
「丈人與我談笑風生,說我這個女婿極好,把你託付給我再好不過了!」
衛無雙大羞,一腿……
……
長安城,在皇帝帶着大半重臣走了之後,依舊生機勃勃。
萬年縣和長安縣以朱雀大街為分野,各自管轄着半個長安城。
但說管轄,也只能管些民政小事,大事有雍州,有頭上的一群婆婆。
衛英作為小吏,在萬年縣協助縣尉黃麟管理戶籍,事情繁瑣,也就是他這等性子的才能幹好。
今日黃麟下去巡查,衛英一直在整理下面報上來的戶口,直至中午,頭昏眼花的,就出來轉轉。
出了縣廨,外面人來人往,他看着心情就漸漸好了些。
「衛英。」
有人出去尋摸吃的,見他在外面活動身體,就笑道:「聽聞你家有人去提親?你家女兒不是進宮了嗎?給誰提親?莫非你兒子休妻另娶?」
這玩笑有些太隨意,衛英搖頭,笑道:「就是我家大娘子。」
那小吏止步好奇的問道:「宮中……沒聽說最近放人出來吧?你家大娘子怎地能出來?」
老夫怎麼知道?
衛英只知道自家女兒被貴人看中,為武陽伯賈平安說親,那位貴人是誰他也不敢打聽。
「老夫也不知道。」
隨口糊弄,這也是一種生存之道。
那人指指他,「衛英你不老實!」
衛英笑了笑。
一騎進來,卻是縣尉黃麟,他看着灰頭土臉的,罵道:「賤狗奴,說好話不聽,還縱狗咬人,在長安為官果然是受罪,耶耶若是有本事,特娘的就去下面。」
他下馬,見衛英在那裏和人說話,就火氣上沖,「衛英!」
衛英見是他,趕緊叉手行禮,「見過縣尉。」
黃麟用馬鞭指着他,罵道:「我今日出去交代之事可做完了?」
那些事兒太多了,一件件核查,一件件登記……衛英賠笑道:「縣尉,我這裏卻是還差些。」
黃麟大怒,「輕慢上官!回頭扣你錢糧!」
衛英一聽就炸了,「縣尉,我一人從早上忙到現在,就沒停過……」
「那你如今在何處?」黃麟指着他,剛想喝罵。
咿律律!
馬兒的嘶鳴很有氣勢,一聽就是好馬。
黃麟回身,就見一群灰頭土臉的人下馬。
「人馬如龍啊!好氣勢!」
黃麟拱手,「敢問……」
年輕人看都不看他,和他錯身而過,走到了衛英身前,行禮道:「見過丈人!」
衛英手足無措的道:「這……這還沒進門呢!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賈平安咧嘴笑道:「婚書都通了,哪裏還能變化?」
衛英有些糾結,但忍不住問道;「無雙可好?」
「好,天台山上頗為涼爽,我時常和無雙見面,她如今頗好。」
蔣涵那邊已經在培養衛無雙的接班人了,所以衛無雙事兒真的不多。
衛英心中一松,「如此就好,你這是……」
「我回長安有些事,對了丈人,可有空閒?」
衛英嘴唇動了動。
「武陽伯!」
百騎有督查長安城治安的權利,而黃麟這個縣尉有一項職責便是治安管理,若是賈平安要收拾他……他把腸子都悔青了,熱情的迎了過來,「下官萬年縣縣尉黃麟,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微笑道:「賈某有事,可否方便?」
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
黃麟笑道:「只管去!只管去!」
賈平安頷首,「如此我便在外等候。」
衛英還得去收拾一下東西,他看了黃麟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話都給我留着!
黃麟給他個眼色。
衛英進去後,黃麟就和賈平安套近乎。
可賈平安何等人?最後一無所獲。
此人竟然是衛英的女婿?
作為衛英的上官,黃麟並不知道衛英的家庭情況,在他看來也沒這個必要。
歷來只有下屬去揣摩上官家庭情況,藉機拍馬屁,上官去揣摩下屬,純屬吃飽撐的。
晚些衛英出來,黃麟看似不經意的盯住了賈平安。
他發現賈平安對衛英頗為尊敬,等衛英上馬後他才上馬。
一行人走了,黃麟衝進去,尋了本部一個正在吃乾糧的小吏。
「衛英家你可知曉?」
「衛英說的不多,就只知道有個兒子兒媳,倒是孫兒經常被他掛在嘴邊。」
這不對啊!
「那他可曾提到女兒?」
小吏突然想起了什麼,「就一次,那次咱們聚會飲酒,他喝多了些,就說原先有個女兒進了宮,每每想起來都掛念不已。」
女人進宮為宮女,除非運氣好遇到皇帝釋放宮人出宮,而且還得恰好有你,否則一輩子就只能在深宮中度過。
黃麟恍然大悟,「原來是進了宮,如此他怎會願意提及?一提便是難受。」、
進宮的女兒,武陽伯稱呼他為丈人……
那便是那個女兒要出宮?
可出宮不是易事,賈平安想求也難。
他猛地一拍腦門,小吏被嚇了一跳,「縣尉,你……」
黃麟拍拍小吏的肩膀,「你不錯。」
這話就像是後世那些領導拍着下級的肩膀:小伙子你不錯,我看好你喲!
小吏馬上就像是被打了雞血般的興奮,隨即就開始表忠心。
可黃麟卻沒工夫聽,冷着臉就去了自己的值房。
「不是不錯嗎?」
小吏還在幽怨不解,黃麟已經破解了此事。
「定然是武昭儀!我怎地忘記了那位。」黃麟揉揉被拍紅的額頭,「賈平安和武昭儀姐弟相稱,陛下專寵武昭儀,放幾個宮人出來算什麼?可由此也說明武昭儀對武陽伯的照拂,嘶!前途無量吶!」
他就坐在值房裏,隨便弄了些乾糧吃了。
「衛英,你這是飲酒了?」
「就喝了一點。」
「特娘的,回頭被縣尉看到收拾你。」
『就是,縣尉最厭惡有人當值時飲酒,你……縣尉!』
黃麟走出了值房,板着臉,那幾個小吏趕緊站好。
他威嚴的看着這些人,「衛英在萬年縣多年,做事穩重,勤勉,此後你等要多聽他的話。」
幾個小吏愕然。
衛英這些年不都是透明人嗎?怎地變了?
讓他們聽從衛英的調遣……那衛英不就是吏目了?
黃麟對衛英微微頷首,然後進了值房。
幾個小吏覺得風向不對,趕緊迎上去一陣好話。
衛英喝了點酒,此刻有些微醺,見狀不禁唏噓不已。
他知曉,這都是女婿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那個女兒啊!怎地就認識了這等出色的年輕人?
「老衛,衛公,下衙了我請飲酒!」
這些聲音讓衛英有些恍惚,不禁迫切的想見到女兒,問問她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
賈平安回到長安並未避着誰,不過他沒去尋留守的重臣,只是回了一趟百騎,交代了些事兒下去。
隨後他就去了國子監。
「天台山如何?」
長安很熱,肖博用的脖子上竟然掛着一塊用水打濕的布,形象全無。
「涼快!」賈平安贊道:「在山上你就感覺不到熱,山風習習,令人心曠神怡。加之草木之清香,更是讓人覺着悠然世外……」
你這般說真的好?老肖已經要炸了。
陳寶乾咳一聲,「那個……武陽伯這是來國子監有事?」
小子,別把肖博惹惱了,否則沒你的好果子吃。
賈平安笑了笑,「我此來是打聽些事,肖祭酒,柳相前陣子派人來了國子監,敢問為何?」
肖博隨口道:「說尋德高望重的先生,老夫說國子監都德高望重,那人想看名冊,被老夫轟了出去!你又沒有朝中的文書,憑什麼給你看?今日你柳奭的人來看名冊,明日褚相的人來看名冊,我國子監的臉還要不要了?」
「德高望重的先生?」
賈平安想到的是太子李忠。
這位太子看似溫和,可上次的事件後,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的急躁來,不夠穩。
德高望重就能調教好他的毛病?
萬萬不能!
人的性子不少都是天生的,改不掉。
比如說當年的劉徹,繼位後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施政,被祖母竇太后一巴掌拍了個半死,從此就『改邪歸正』了。可等竇太后一去,他馬上就露出了真面目。
「可選了誰?」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不對。
太子要想增加先生,必然要李治過目。
可沈丘都不知道這事兒……
「名冊都沒看,那人嘀咕了幾句就回去了。後續又來了幾次,不過每次都是來嘀咕,再後來,老夫連門都沒給他進。」
果然是國子監祭酒,這牛逼勁讓人讚嘆。
賈平安起身,「多謝祭酒相告。」
肖博捂額,「你問這個作甚?」
陳寶嘆息,心想你都說出來了,才想到他為何問這個,祭酒,咱能不能長點腦子?
賈平安笑道:「太子身邊的人得查探一番,這不聽聞要尋先生,百騎就來打探那位先生的人品。」
「哦!放心,有老夫在,若是選了人,定然是德高望重的。」
出了國子監,包東納悶的道:「肖祭酒竟然這般糊塗了嗎?」
「你認為他問都不問就把柳奭的私事告訴我是糊塗了?」
包東點頭,「柳奭事後怕是會恨他。他好好的在國子監,何苦為自己樹敵?」
「你的眼光還不夠。」賈平安深吸一口氣,「我是百騎統領,我來國子監詢問此事,那便是公事。也就是說,柳奭私下來國子監尋先生之事不妥。肖博是老狐狸,自然不肯讓國子監為柳奭背鍋,所以就裝糊塗,把此事告訴了我。」
包東愕然,「他竟然這般狡猾?」
「他若是不狡猾,早就被人給趕走了。」
國子監祭酒的職位看似尊崇,可李治登基後就無視了國子監,錢糧雖然還有,但少了君王的關注,肖博也支撐的頗為艱難。
國子監里很靜謐,賈平安突然止步,愜意的道:「久違了。」
學生時代的純真,久違了。
他繞了一圈,耳邊聽着讀書聲朗朗,心情格外的好。
「這便是盛唐之音。」
但這些還不夠,大唐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世家門閥把持上升渠道,由此引發了無數紛爭。
唯一能擊破這些的就是教育!
「當大唐到處都有讀書聲時,這個盛唐將會更加強大,從未有過的強大!」
……
「柳奭怕是不好了。」
肖博坐下,用毛巾擦擦臉。
陳寶低聲道:「不至於吧?」
肖博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老夫為何把柳奭那邊的事都說給了賈平安聽?你想想他的身份。」
「百騎統領。」陳寶面色微變,「祭酒你是說賈平安來此是奉命?」
肖博點頭,「柳奭看似平常的讓人來尋先生,可國子監的助教們都是有數的,誰能帶走?」
「太子呢?若是他是為太子尋先生呢?」
「你啊!」肖博沉聲道:「國子監的助教們學問是夠了,可他們也只剩下了學問。太子乃是未來的帝王,學問是要學,可更要緊的是學這個天下是什麼樣的。如此,太子的先生必須有閱歷,所以為何太子的先生大多都有官職?沒官職在身,沒有經歷過宦途,你哪來的閱歷?那只會誤人誤己!」
陳寶渾身冷汗,「祭酒一番話讓老夫心中發冷。如此說來,那柳奭尋先生不是為了太子?」
「當然不是。」肖博淡淡的道:「所以老夫開始還虛與委蛇,後來乾脆閉門不見,讓他吃閉門羹。不如此,我國子監弄不好就會被卷進去。你要記住,國子監就是國子監,教書就好,千萬不要捲入政爭中,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陳寶起身行禮,「謹受教!」
肖博含笑道:「你家陳翔跟着賈平安學了許久,如今如何了?」
呃!
陳寶有些尷尬。
「說。」肖博笑着把熱了的毛巾拿下來。
「經常和老夫頂嘴,說什麼這樣不對,那樣不妥,仿佛老夫前半輩子白活了。有時候忍不住就動手抽他。」陳寶苦笑道:「祭酒你說說,這做父親的被兒子嫌棄……」
「嫌棄了才好。」肖博目光幽幽的道:「賈平安教授他們新學,看樣子收穫不小,不過我國子監也有算學在學新學,如此以後就算是朝中許了新學大行於世,我國子監依舊拿了頭籌!立於不敗之地!」
「原來您當初答應讓新學進算學,便是為了以後考慮?」
肖博微微點頭。
這個老人啊!
帝王不重視國子監,他一力苦撐,種種看似軟弱的應對,原來是目光高遠。
「苦了您了。」
肖博微笑道:「苦,人活着總得什麼都要經歷才好。一味的甜,那些驕奢淫逸的在我等看來便是甜,可他們依舊有自己的苦惱。所以人一輩子要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這是他對陳寶的期許。
「是。」
陳寶心中感激,難免就把新學的一些事兒說了出來。
肖博聽的有趣……
……
「柳奭是給誰尋先生?」
賈平安回到了百騎。
包東想了想,「太子吧。」
賈平安搖頭,「太子的先生輪不到柳奭來做主。」
「國子監的助教,誰能帶出去教授自家子弟?」
賈平安屈指叩擊着腦門。
「別人呢?」包東隨口道:「興許是他自家的子弟。」
「他沒這個資格!」
「武陽伯,有人來了。」
不是求見,而是來了。
誰?
賈平安出去,就看到了沈丘。
「如何?」
沈丘看着灰頭土臉的,可頭髮依舊一絲不苟。
賈平安想了一下他一路疾馳,一路用手按着頭髮的場景,不禁覺得很累。
頭髮披散着多爽?
「我剛從國子監回來。」
賈平安說了肖博的交代。
「太子不可能!」
沈丘很堅定的道:「柳奭沒有為太子尋老師的資格。長孫無忌還有可能。」
「國子監的助教都是有數的,誰能尋了他們去做先生?」
賈平安想了想,突然抬頭。
沈丘緩緩看向他。
「許王!」
二人同時想到了那件事。
「當初柳奭蠱惑蕭淑妃加入,蕭淑妃難道提出的就是這個條件?」
沈丘皺眉,「不能!這個條件太低了些。」
「試試吧。」
賈平安說道:「你來的正好,你進宮方便,可去問問許王的身邊人,許王的功課如何。」
沈丘點頭進宮。
賈平安神色平靜,但包東卻感受到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晚些,沈丘回來了。
「如何?」
沈丘搖頭,「許王的先生乃是學士徐齊聯,說是他的功課不錯,很是聰慧。」
許王李素節乃是李治的第四子,聰慧,這也是蕭淑妃敢和皇后叫板的底氣。
我有兒子,而且聰慧。你個不下蛋的母雞,也敢竊據後位嗎?
這便是蕭淑妃跋扈的底氣!
但誰曾想武媚一朝進宮,隨即就生了個兒子。
她的優勢被削弱了。
「那柳奭為何如此?」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