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當天子臭不要臉的時候(6k)(1 / 1)
數日之後,曹操去往長安赴任,雍州初立,已經開始為絲綢之路的開闢做着最後的準備。
很快,孔融傳來奏表,孫策答應的貢品已經如數裝船,運往江北,同時孫策請求留下兩艘戰船,用來防範水賊,自己已經做主應允了,而其他戰船,皆是當着自己的面,自己親眼看着他們被鑿毀鑿沉,沒於水底,萬萬撈不上來了,而且撈上來也沒有用了,可見,孫策投降之心,還是很堅定的。
信與不信,也都這樣了,自然也就沒什麼可說的。
再然後就是遷都啊,修建運河啊之類的日常工作,劉協則乾脆把自己關在了實驗室里搞實驗搞研究,甚至乾脆暫停了早朝,將日常事務全部委託給尚書台和議稅閣來處理。
反正,在經過劉協此前各種騷操作的瞎搞之後,朝廷現在真的已經不用開早朝會了,事實上那玩意本來也沒啥用。
一天天的哪有那麼多國家大事需要上大會去討論,而要是小事兒,不相干的官員誰又有那麼多的時間浪費,至於天子,什麼事兒都親自過問這不是有病?
平時各干各的,固定每個月各部門集中起來復盤一下對一下數據,日常的決策工作和執行工作自然有議稅閣和尚書台負責,中書台做好監管,皇帝本人只負責定期聽匯報,過問該過問的,遇到超級大的事情再插手,如此,只要兩千石以上的人事任免權力,尤其是尚書台幾個尚書的任免權還在自己手裏,定期開開小會,這天下怎麼也亂不了。
真像清朝皇帝一樣天天開早會,可以說是病得不輕了,稍微大一點的集團都沒聽說有董事長天天開會的,還特麼是大會。
總之,劉協因為天天閉關,打回來之後就沒上過大朝,小會也基本保持十幾天一開的程度,聽一聽荀悅的匯報,完事兒,一個標點符號都懶得插手,朝局平穩的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直到,秋收了。
「說幾個事兒,秋收前後,朝廷這邊各種大會小會可是都該開了,咱們這地盤收復的也是太快了,當年定方向的時候也是實在沒想到會擴張的這麼快,我提一個基本原則吧,先說議稅,除了涼州和幽州可以派上計吏代表以外,其餘的兩千石必須親自過來,反正日常工作也都不是他們在做,少宦遊兩次什麼都有了。不過明年春季的復盤,允許司隸以外的官員以上計吏代勞。」
「鹽鐵會議沒什麼可說的,今年的重中之重就是民族協商會議了,哎,沒想到會這麼快的就收復涼州,咱們還剛跟塞外的鮮卑打了一架,另外這次跟高順一塊回來的那個武陵蠻王,叫什麼來着,哦對了沙摩柯,他還要移民並北。」
「真是什麼事兒都趕到一塊去了,這次的協商會,也是在給後面定基調,我也知道這次的這個會不好開,但是越不好開就越得把他開好。」
「接待方面,儘量隆重一點,規格高一點,要做到充分的尊重各族少民兄弟的文化差異和生活習慣差異,我的意見啊,咱們今年和去年都打了大勝仗,也都殺了不少人,這硬這個字兒啊,算是走到頭了,該在軟字上下下功夫了,惠而不費的,面子上的事兒,能辦的都給辦了,如果他們有什麼要求,能滿足儘量滿足,哪怕是稍微過分一點的,也滿足,另外讓曹操和賈詡到時候躲遠點,請個病假就別照面了,尷尬。」
「還有聯姻的事兒,我以為這次怎麼着也得搞起來了,宗正這邊,這一年不是說找回來一萬多的皇親麼?有多少能確定是真皇親?」
「三成吧,宗正的材料,當年在長安的時候丟得太狠了,很多兩三百年前的宗親,根本沒法考證。」
(劉協從長安出逃的時候,應該是帶着絕大多數宮廷資料和器具人員的,但是等逃到洛陽的時候,在李傕等人的追殺下能丟的東西基本都丟了,餓到要飯,當時連官印都是現刻的,所以宗親資料應該是丟了的,這樣的話地方上的資料且不說丟沒丟,沒丟的,想驗證也不容易了。)
「嗯……這樣,把今年的這個聯姻指標啊,當做一個考核的標準,凡是願意聯姻的皇室女子,只要證據上不太離譜的,知書達理識文斷字的,長得中人以上的,都給一個名義上的郡主的頭銜,不食食邑,宗正以為如何?」
如何?
劉艾當然覺得不如何。
作為宗正,劉艾對皇家貴胄,對皇親的事情那是非常重視的,怎麼能如此的兒戲呢?雖說大漢至今已有四百多年,這些宗親實際上是真的養不起了,也不可能都養,隱隱的劉艾也知道,天子有借着卷宗丟失的理由甩包袱的意思,恨不得出了五服的親戚全都不認了。
不對,五服以內的親戚陛下也不想認了。
至少這他重新掌權之後自己這個宗正拿到的錢糧少的可憐,甚至還沒有以前曹操主事的時候多。
當年曹操權傾朝野的時候好歹還做一點面子工程啊!
當然,這兩年朝廷窮麼,但眼看着這日子逐漸好過起來了,不說別的,就孫策的這一次上貢,差不多就能頂半年多的稅賦了。
但看着天子好像也沒有要給他錢的意思。
不止如此,郡主都能隨便封了,是不是正統皇親都不管?
於是劉艾深吸一口氣,問道:「陛下,這兩年,天下大亂的厲害,其實,許多還算比較親近的宗親,是可以確認下來的,而且他們都沒有了恆產,這個……如果能補償一些錢財的話,用不着如此激進啊陛下。」
「嗯……你找我要錢?」
「嗯。」
劉協,沉默了。
事實上劉艾不是第一次管他,或是尚書台要錢,但都被他以沒錢為由給打發了。
現在,再說沒錢確實是不太合適了。
「那什麼,宗正,叔,侄兒跟您商量個事兒唄。」
「陛下您說。」
「那個……你說你們部門要是自負盈虧,行不行啊。」
劉艾聞言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去:「自負盈虧?這宗正之事,還有的盈麼?」
「有啊,不是說有很多人,想恢復他們宗親的身份麼,兵荒馬亂的好多卷宗都丟了,不光是咱們丟,地方上也在丟,這就是無頭案,你說恢復宗親身份的這個事兒能不能收點手續費?我表個態啊,到時候宗正卿收多少錢,那可都是你們衙門自己的,尚書台不許挪用啊。」
劉艾咽了一口吐沫。
「就是說,只要是個姓劉的,願意花點錢,都算他是宗親唄,那世襲族譜怎麼編,全算中山靖王之後啊。」
劉協想了想:「其實,不姓劉也行。」
劉艾聞言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他地位畢竟特殊,當即一甩袖子,居然還跟劉協哼了一聲,走了。
太過分了!
拿皇親兩個字當什麼啊,青樓里任君挑選的biao子麼?
劉協也只能在後面大喊:「宗正,和親的事兒可不能耽誤啊!而且我着重強調一下啊,不僅僅是嫁,更重要的還是娶,必須是明媒正娶,娶回家當夫人的,朝廷可以給生活補貼。」
然後劉協繼續道:「接着開會,此事你們都別管,媽的兩漢加一塊四百年,鬼知道宗親有多少,我可管不起。」
「說回正題啊,兩個基本原則,第一,將境外鮮卑和境內鮮卑一定要分清楚嘍,這是兩回事兒,明白麼,閻柔必須要撫,給賞賜,第二,公平,公平,還是特麼的公平。」
「另外我這還有一個小要求,諸位中至少一多半都是經學大家,我在想啊,有沒有這樣的一種可能性,將氐族,進行追本溯源呢?我聽說氐族有很大的一支,是姓呂的是吧。」
眾人點頭。
「氐人中最常見的四姓就是齊楊呂王,四姓佔了將近一半吧。」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是呂后他們家的後人,當年掃除諸呂的時候,這沛縣呂氏的人為了避禍,假裝成了氐族人。或者氐族這整個民族都是這麼來的,有沒有可能。」
聽完這話大傢伙兒哭笑不得,王朗道:「陛下,詩經有云,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這說明最遲殷商時期,就有氐人了,您這說法……太那什麼了吧。」
「詩經里有這話麼?」
眾人點頭。
「刪掉。」
「????!!!」
聖賢書也可以說刪的麼?!
那可是詩經!!四書五經之一,這怎麼刪!開玩笑吧!
「以詩經傳家的家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權威的應該是京兆韋氏吧,給韋端下詔,讓他現在就刪,其他的,益州杜氏,冀州魏氏,豫州薛氏,告訴他們把家學中的這句話都刪了,反正他們是正統,有個百八十年,這就是史實了。」
他媽的家學盛行就這點好,這些個家族把知識都給壟斷了,自己可以強行命令他們,讓他們怎麼改就怎麼改。
外面當然也會有很多人傳承了詩經麼,但誰讓這幾個經學世家是權威呢,過個百八十年,真品就成贗品了。
這種事兒當然騙不了聰明人,但不重要,能騙傻子就夠用了。
「諸位啊,想想辦法,只要肯去想,辦法總比困難多麼,我也是真的不能理解,這氐人姓名,長相,語言,生活習慣,跟咱們漢人都是一毛一樣,你把一個氐人和一個漢人一塊領過來,我都分不出來哪個是氐哪個是漢,愣算兩個民族,這特麼不是有病麼?」
「這少民同胞的問題,再怎麼處理,這最終的歸宿必然都是融合,歸化,氐人是最容易突破的突破口,我不管啊,不管你們怎麼安排,這樣的風聲在這次開完大會之後,必須得放出去,而且必須要讓至少一部分的氐人相信,反正他們中的大多數也沒什麼文化。」
「當然,啊,當然,咱們肯定也不能硬來,更改戶籍必須要建立在人家自願的基礎上,只能引導,不能強行逼迫。對了,不是說扶風馬氏的先祖馬援對氐族有恩麼?那些氐人當年不是都很忠於馬騰麼?回頭跟魏公說說,給馬休安排個什麼職位,兼領一下武都太守,好好的,給我把氐人入漢的這個事情敲定一下。」
「陛下,馬騰馬休這個所謂的扶風馬氏……不太可靠吧,故太傅翁叔公(馬日磾,當過太傅,正兒八經的馬援後人)的後人,也都襲蔭了,這馬騰來代表扶風馬氏,實在是有些不妥吧。」
「哎呀不重要,孫堅和孫策還說自己是孫武的後代呢,那不照樣有人信?回頭我親筆寫個信給扶風馬氏,讓他們改一下族譜,多大點事兒啊,再說那馬騰是不是扶風人,是不是姓馬,只能說肯定不是嫡傳,也不一定就不是馬援之後麼。」
「重要的是民族融合,這才是千年大計呀!」
群臣「………………」
雖說,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甚至絕大多數時候歷史學都是為政治學服務的,但像劉協一樣,如此直接了當的創造歷史,而且連詩經都敢改寫,這……就很魔幻了。
扶風馬氏,既是功勳之後又是經學大家,上一代家主還做過文官之首的太傅,一道旨意就讓人家改家譜!
馬騰那是個反賊的出身啊,他就算真的是扶風馬氏的人,也得給他踢出去,哪有不明不白的請進來的道理?
這不是胡作非為麼?
「陛下,臣以為如此行事,不可能完全堵住悠悠眾口,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陛下這般修改聖賢文書之事,必然留下痕跡,且不說如詩經這般千年經典,根本是改無可改,改了,也不過自欺欺人,未來史書,又將如何評價此事?陛下三興大漢之榮,說不定……也要被後人質疑的啊!」
「啊,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一點名聲麼,沒事兒,我不在乎,其實歷史這種東西,尤其是歷史人文教育,史觀遠比史料,或者所謂的歷史真相更加重要,我始終認為,人們學習歷史應該是為了更好的活在現在。」
「對於漢人來說,整個雍州,還是很凋敝的,勞動力奇缺,今年春耕的時候那牛價都漲到天上去了,一頭牛,都能換兩匹馬了,幾百年都沒見過這個價錢的牛,現在朝廷給老百姓都發了土地,可耕種的效率呢?一頭牛耕幾畝地啊!氐人入了漢籍,可以大規模的搬到關中來居住,都說這氐人善於養牛,漢人的百姓這難道不得實惠麼?」
「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話我就是再怎麼抹殺,他也是存在的,大規模的遷移進關中,如果不能抹殺了他們這個氐人的身份,反正我肯定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不放心,是吧。他們乾脆入了漢籍,承認了自己是漢人,對他們來說,這日子過的也舒服啊,普通的百姓只需要給朝廷繳固定的稅賦就行了,再也不用給部族的頭人繳稅了是不是。」
「此事無論對於漢人,還是對於氐人,都是好事,對於子孫後代更是功在千秋,無非,是負了先人罷了,負了,就負了吧,活人比死人重要。」
「歷史的真相,可以交給精英,交給你們這些士大夫們去研究,去討論,平民老百姓,讓他們知道該知道的,就足夠了。」
眾人面面相覷,說實在的,這事兒他們都不怎麼願意干。
「誰有意見?」
深吸一口氣,卻是剛剛被提拔為河南尹,孔融不在就自動成為經學砥柱的王朗站出來,深吸了一口氣,站出來反諷道:「陛下既然不惜為氐人融合而改寫詩經,何不乾脆把鮮卑也融合進來,何不乾脆把春秋也給改了,就說那蠻王沙摩柯是楚國後裔,甚至乾脆牽強附會把他們認到項羽那一支去?亦或者是把鮮卑、烏桓,都給並過來?」
劉協一聽,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倆眼睛都放光:「可以這樣改麼?難度大不大,需要改春秋是吧,用不用把左傳也給改了?烏桓和鮮卑都起源於東胡,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這個不好改吧,可以從長計議,為以後的修改做做準備。」
王朗聞言,只覺得有一種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的感受。
我是在反諷!反諷!反諷你聽不出來麼?
劉協還在那自顧自的說着:「經學,史學,朕是不太懂的,你們才是此道的專家,把南方的百越和楚國聯繫在一起,你這個想法很有創造性啊!我看,不如索性將此事作為一個重大歷史經學課題,交給太學來做,好好的,深入的研究一下他們各自的祖先,都能跟哪些楚國的貴族牽強附會上。」
「這個事情直接就這麼去改難度還是太大了的,要徐徐漸進,可以先傳謠言麼,等那個蠻王沙摩柯到了並北之後,想辦法造個謠,項羽後人……這個感覺難度太大了,屈原後人你們以為如何?」
「…………」
「…………」
「羌人這邊好辦,不都說羌氐同源麼,先想辦法把氐人變成漢人,慢慢的,過個百八十年,想辦法抹殺了羌人的文化,正好也就順水推舟的把他們也給同化過來,就說他們以前也是漢人就行,鮮卑麼……這個就麻煩多了。」
「我看這樣吧,不是都說,這鮮卑是個筐,什麼都能往裏裝麼,首先啊,先拆,想辦法讓他們在文化上各追祖先,先建立他們各自的民族意識麼,那比如據我所知東部鮮卑的發源地是在鮮卑山,對吧?中部鮮卑的起源地是哪來着?」
「大鮮卑山。」
「臥槽。」
劉協都給整得飈髒口了,卻還是嘴硬道:「鮮卑山和大鮮卑山……這明顯是兩個地方麼,我大漢完全可以組織一個經史考據小組,跟東部鮮卑的首領那個叫……素利是吧,我去年在幽州還見過他,挺乖的,咱們可以一塊考據歷史麼,咱們考據一下,這個鮮卑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我以為啊,這個鮮卑山很有可能就是在現在幽州北邊,嗯……跟烏恆山應該很近,不對,說不定這鮮卑山就是烏恆山麼,咱們大漢的歷史問題研究者,一定要秉持着實事求是的精神和態度,好好的幫助我們的同胞兄弟們,追本溯源,找到自己真正的祖先,幫助他們建立真正的,屬於他們自己的民族文化。」
「境內鮮卑們也是同樣的道理,這件事交給閻柔去辦,都境內了,總叫鮮卑感覺怪怪的,鮮卑說到底就是東胡麼,東胡說到底就是當年匈奴人強盛的時候,生活在匈奴東邊的各種民族麼,民族問題怎麼能含混呢?到底是什麼民族,一定要把問題搞清楚了,這樣才不愧先人麼。」
「再給他們鮮卑人修個史唄。」
「嗯?好想法啊!可以可以,給鮮卑人修史這個想法就非常的好啊!我大漢文化昌盛,有責任,也有義務為少民同胞的存續工作多出一份力啊,我看明年北邊穩定之後就讓賈詡回來吧,這個事兒,就得是他來啊!好好的寫一寫,大壞蛋檀石槐是如何欺壓其他的兄弟少民,強迫各部不同的民族主體合併,又是如何的驕奢淫逸,奴役各族人民的。」
「嗯,」越想越興奮,劉協站起來滿地亂晃,乾脆一拍板道:「傳個命令給賈詡,讓他別當什麼將軍了,趕緊回來給我主持修史的事兒,從武職給我轉回來,朕拜他為太傅!」
這回連荀悅都有點看不過去了:「陛下,此策若是施行,儒林群體們一定會有極大的意見,臣恐怕……要生出事端來的。」
「就是鬧事兒唄。」
「陛下,詩書禮儀,國之根本,豈能肆意亂來啊!朝廷這樣做,對於很多經學世家來說這就是要他們的命啊!這到時候只怕是……有不忍言的事情要發生啊。」
「造反啊」
「…………」
「哈哈哈」劉協突然想到了什麼,沉吟一會兒道:「仲豫啊,毋庸諱言,你們荀家,現如今已經是古文學派的領頭羊了,還剩下的這些所謂的經學世家,都是以你們家馬首是瞻的,你傳個話出去,諫言可以自由,學術也可以自由,認為朕做的不對,歡迎他們來罵,甚至可以允許他們鬧,倒是敢於造反的話,有一個殺一個,這是基本原則,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