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1 / 1)
雖然沒人瞧見,但是趙無憂何其謹慎,自然不願被穆百里這般輕薄。如今她頂着陸國安的臉,若是被人發現,估計會以為穆百里這個東廠提督,跟千戶陸國安不清不楚。
穆百里早就看出了趙無憂的忸怩,但是他就喜歡看她這無奈到了極點的表情。一雙脈脈含情的眸,就這麼涼颼颼的落在他身上,像怨婦又不似怨婦,真當是有趣極了。
趙無憂不是不知道,穆百里的心思,只不過竟有些習慣了,無所謂在他跟前鬧一鬧。
一抬頭,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便湊了上來。
見狀,穆百里一怔,趙無憂趁機抽回了手。
便是這空檔,這些女子已經圍了上來,三三兩兩的坐在素兮身邊,還有一名格外嬌俏的女子,依着穆百里的身邊坐下。
趙無憂凝眉,身為穆百里的千戶,自當上前攔阻,「想幹什麼?」一開口,趙無憂才發覺,她不是千戶陸國安,她是趙無憂呀!趙無憂怎麼可能會替穆百里解圍呢?
何況,這些女子擺明了是上來勾搭的,她湊什麼熱鬧?
可話都說出口了,她又能如何呢?心頭喟嘆,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管什麼閒事?竟然管到穆百里的頭上去了。
穆百里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端起杯盞,慢慢啜飲着美酒。他真想看看,這丫頭是怎麼「忠心護主」的。
妖嬈的女子,身着單薄,修長的手輕輕的捻了酒壺,給穆百里斟酒,「督主。」
都這樣的表情了,識趣的就該知道意思。
趙無憂瞧了穆百里一眼,見他沒有吭聲,而後又看了看一臉期許的王唯庸,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佩劍,往後退了一步。
她這一腿,穆百里伸手便將那女子攬入了懷中,抬頭望着王唯庸,似笑非笑的揚唇,「王大人真是思慮周到,想着本座長夜漫漫,閒來無聊,有這麼個東西能打發打發。」
王唯庸連連點頭,「督主喜歡便是,這些女子是平臨城裏最好的歌舞姬,隨二位大人挑選。」
「那本座要這個。」穆百里攫起那女子的下顎,「你叫什麼?」
「小女子柔姬。」顧盼生輝,果然是溫柔似水的女子。
「很好!」穆百里意味深長的吐出一口氣,將手中的杯盞遞到了柔姬跟前。
柔姬抬手接過,道一句,「多謝大人!」仰頭便一飲而盡。
趙無憂站在一旁就跟個木樁子似的,如今她還能說什麼?做好平日裏陸國安該做的事兒便是。陸國安平時會做什麼呢?趙無憂想了想,這狗奴才最能做的,便是裝傻充愣。
每次穆百里一靠近她,陸國安總會自動退避,還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相處空間。這狗奴才做得,還真是得心應手。
她不屑的瞧了一眼穆百里,而後將視線落在素兮身上。
素兮出身江湖,干慣了打打殺殺的事兒,這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推杯換盞,還真是不適合她。縱然素兮知道趙無憂平素的行為習慣,可到了這會,她也有些傻眼了。
這鶯鶯燕燕的,她又不可能像趙無憂那樣,對着女子也能一番耳語溫存。
她是真的做不到,恨不能一掌過去,把這些粘人的東西,都給震飛。
心頭輕嘆,借着低頭喝酒之際,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趙無憂,卻見趙無憂的視線一直落在穆百里身上。喝下酒,素兮只覺得頭疼,這局面該如何收拾?
亂,實在是亂!
王唯庸得意的瞧着自己的師爺,果然是好計策。
一場接風宴,最後變成了一幕幕招魂宴,這身段婀娜,不斷往男人身上靠的女人們,成了最大的下酒菜。最後的最後,這些女子便跟着他們一道上了馬車,回了驛館。
王唯庸欣喜,瞧着馬車漸行漸遠,「師爺,這一次你算是立了大功。若是事情可成,本官一定會好好的嘉賞於你。」
師爺急忙行禮,「多謝老爺。」
「少鈞那兒有動靜嗎?」王唯庸問。
師爺眉頭微蹙,「有人看見,公子回城了。」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王唯庸面色驟變,「馬上讓人悄悄的去找,記得,一旦找到不必帶回,火速送出城。不管去哪,走得越遠越好。」
「是!」師爺俯首。
王唯庸拂袖而去,這個不省心的小畜生。
平臨城內,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可是驛館裏頭,卻是歌舞昇平,好一室旖旎,好一派春光無限。
偌大的臥室里,柔姬扭動着婀娜的身段,跳一曲勾魂的舞,如斯美艷。那一雙若狐狸般嫵媚入骨的眸,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穆百里。
當時王唯庸找上門,讓她去伺候一個太監頭子,她打心裏不願意。
所謂太監,在她的眼裏和心裏,就是那種上了年紀,要麼就是娘娘腔,要麼就是醜八怪。
直到見了穆百里,她才知道,原來男人可以長得這樣好看,即便濃墨重彩,依舊風華不掩。說是太監,可若是遇見這樣好看的太監,便是一輩子守活寡,也是值得了。
單薄的輕紗落在地上,她的身上只有最內層的褻,衣褲。
燭光搖曳,這昏黃的微光之中,透着曖昧不明的氤氳。
趙無憂才不管穆百里這個死太監,該如何去睡女人,她想着素兮該如何脫身,進了門,地上已經躺着好幾名女子。心下一怔,趙無憂含笑望着素兮,「搞定了?」
「一人一手刀,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實在吵得我腦仁疼。這不知道哪些男人,怎麼就這樣喜歡如此女子?」素兮一臉怨懟。
她的出手速度很快,以至於這些女子壓根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打暈在地。
「讓人收拾一下,別叫人看出來,明兒一早送走!」趙無憂轉身就走。
「是!」素兮俯首。
她自己下的手,輕重有數,今兒夜裏能好好睡一覺了。只不過趙無憂這是要去哪?素兮凝眉,公子這是去看穆百里如何御女?太監睡女人,有看頭嗎?
沒什麼看頭,趙無憂心說。
站在門外,她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呢?想了想,趙無憂環顧四周,怎麼不見陸國安呢?
於趙無憂,誰也不會攔着,這東廠的人似乎都形成了默契,好像認定了他們家督主對禮部尚書趙無憂,心生好感,龍陽斷袖。
房內似乎有動靜,趙無憂側耳聽着。
這哼哼唧唧的聲音,讓人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她想着,難道太監御女,真當技術高超?聽這柔姬的聲音,痛苦中夾雜着興奮,好像——好像真像那麼回事。
難道穆百里,不是太監?
要不然,怎麼有這麼大的本事,把柔姬弄成這樣?
還不待她想清楚,房門突然打開,驚得趙無憂一下子直起身子。開門的是陸國安,他似乎早就知道穆百里在門外,畢恭畢敬的對着穆百里行了禮,「趙大人,督主有請!」
趙無憂道,「這種事情,不適合觀摩吧!」
屋內,傳來穆百里冰冰涼涼的聲音,「你該多看看,來日方能用得上。」
聽得這話,趙無憂輕嘆一聲邁入房間。
輕紗帷幔,那若隱若現的女子,躺在床榻上,低低的發出刺耳的嚶嚀。可穆百里卻在桌案處坐着,床榻上還有不少人影。
心下一怔,趙無憂蹙眉走到穆百里跟前,「你玩什麼花樣?」
穆百里將剛剛沏好的新茶,遞到她跟前,「看不見就自己去看,聽不見就好好的聽。不想看見就別看,不想聽見就把耳朵捂上。」
趙無憂瞧了一眼他手中的杯盞,「你知道的,我不喝茶。」
「是果茶。」他挑眉看她。
聞言,趙無憂伸手接過,徐徐坐在他身邊。
床榻上,依舊是柔姬此起彼伏的聲音。趙無憂很好奇,這些人在做什麼?太監伺候人,應該懂得輕重,能把一個女人撩撥到這樣的地步,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
她心裏腹誹,不自覺的挽唇偷笑,低頭喝上一口果茶,果然是沁人心脾,滋味甘甜。
穆百里道,「你就不想知道,此前發生了什麼事?」
趙無憂挑眉看他,「這是督主的閨房之事,似乎不必讓我知道。」
「她說,她想跟着本座。」穆百里道。
趙無憂嘬了一下嘴,「美人在側,剛好能恭請聖旨,請皇上賜督主對食。」
穆百里又道,「她又說,趙大人似乎並不高興。」
挑了一下眉,趙無憂笑了笑,「她的確不是很高興。」
聽得這話,穆百里意味深長的望着她,「她說的是那個趙大人。」
眉睫微揚,趙無憂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然後呢?」
「同為欽差,趙大人與本座平起平坐,文弱書生怎麼能跟本座相提並論呢?」穆百里笑得涼涼的,「這女人慣來喜歡挑唆,竟然離間你與本座,你說該當何罪?」
「所以督主,便讓人好好伺候她這……慾壑難填的心思?」趙無憂看了一眼床幔後頭的影子浮動。
柔姬的聲音還在不斷的傳來,壓抑着透着欲,火難求的激動。
「這倒不是。」穆百里道,「趙大人沒來,本座還不想弄死她。趙大人如今所見,只是本座想給你一個前奏罷了!好聽嗎?」
趙無憂冷冷的剜了他一眼,「督主就不怕,到時候自己滅不了火?」
「那倒無妨,不是還有合歡姑娘嗎?」穆百里涼颼颼的笑着,「好了,事兒罷了,開始吧!」
他這後半句,似乎是衝着床上人說的。
音落,陸國安將一把香遞進去。
帷幔撩動,趙無憂算是看清楚了。柔姬不着片縷的被綁縛在床榻上,由身邊那些小太監「伺候」着,口中塞着布團,難怪趙無憂只聽見嚶嚀沒聽見喊聲。
搞了半天,是喊不出來。
這太監折磨人的手段,說起來也是花樣百出。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都有宮女被生生「玩死」的記錄。所以你別以為太監就不會色字頭上一把刀,這畸形的心裏一旦上來,比尋常男子還要狠戾無情。
「這是要幹什麼?」趙無憂不解。
「趙大人沒聽過美人痣嗎?」穆百里笑問。
他這笑,讓她覺得脊背發涼,好像在他的眼裏,自己也是赤,條條的……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何為美人痣?不曾聽說過。」
「沒聽過不要緊,趙大人細看便是!」穆百里笑了笑。
帷幔被拉開,趙無憂下意識的喉間滾動,不免輕咳兩聲。
柔姬瞪着驚恐的眼睛,如同待宰的羔羊,手腳被綁在床頭床尾,身上連半點遮羞布都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猩紅的香火,就這麼狠狠的燙在她身上。
皮肉的滋滋聲,一股子烤肉味在房內慢慢散開。
因為疼痛,柔姬不斷扭動着身子,她想嘶喊,奈何口中被堵,壓根喊不出聲來。那極度壓抑的嗚咽,伴隨着絕望的淚,不斷滾落。
可這些東西,對於東廠的人而言,早就見慣不怪了。
女人,男人,在太監面前,其實都屬於一個品種。太監本來就不男不女,所以對摺磨人這行當,充滿了熾烈的興奮。
什麼美人痣,這不就是燙香疤嗎?
趙無憂瞧着柔姬細皮嫩肉的,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折磨,還沒過一會,已經疼得暈死過去。當然,這美人痣也不是隨便亂點的,得找細皮嫩肉的地方。不疼不癢的地方,實在起不到刑訊逼供的作用。
「對待這樣一個美人,你也下得去手?」趙無憂回看穆百里。
穆百里抿一口茶,淡淡然望着她,「趙大人要不要試試?」
「我是憐香惜玉之人,豈能與豺狼野獸為伍。」趙無憂不屑。
「趙大人真謙虛,你殺的人還少嗎?」穆百里輕笑,「把她弄醒,繼續!」
「沒什麼好看的,我先走了!」趙無憂起身。
哪知腕上一緊,已被穆百里握住,「好戲剛開始,趙大人這麼急着走作甚?」
「穆百里,折磨人是你的興趣愛好。」趙無憂冷然。
床榻上,傳來痛苦低吟,陸國安伸手扯掉柔姬口中的布團。
「我說——我都說!別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柔姬面色慘白,一身的冷汗,聲聲求饒。這風月場上的女子,凡是生得如此容貌的,總歸是養尊處優的。畢竟她這身皮,肉還得換來那些王孫公子的青睞。
所以,必須好好保養。
趙無憂蹙眉,若有所思的望着穆百里,徐徐坐下。
穆百里道,「坐過來。」
還要怎樣坐過去?已經比肩而坐了,難不成還得坐他膝上?這樣矯情的事兒,可不是她趙無憂能做得出來的。
她一動不動,他乾脆起身,突然將她抱起,當真抱在了膝上。
趙無憂心驚,「穆百里你有完沒完,沒看到這麼多人嗎?」
「奴才罷了!」他回答得涼薄,一手落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單手裹着她冰冰涼涼的柔荑。那溫熱的指腹不緊不慢的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好似極為享受這樣的光滑與細膩之感。
她坐在他膝上,像個孩子般被他緊擁着。
一聲嘆,盡無奈。
太監們全部跪在那裏,誰也不敢抬頭。這一尊尊泥塑木雕,其實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而陸國安對於穆百里與趙無憂的相處方式,早已習慣。如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柔姬身上。
「說吧!」陸國安冷道,「王大人讓你過來,到底是何用意?」
柔姬哭訴,「都是王大人的主意,跟我沒關係。我只是被他派來,伺候督主的。」
「還有呢?」陸國安音色陡沉。
柔姬繼續道,「還有就是,王大人得知趙家與東廠素來不睦,所以想借着美色,離間兩位大人。」
趙無憂一愣,「這麼做,對王唯庸有什麼好處?」
「我真的不知道那麼多,我只是奉命行事。咱們這些風月女子,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罷了,只要伺候好諸位爺,什麼都不會問的。」柔姬哭得楚楚可憐。
這細皮嫩肉的,如今已是千瘡百孔。
穆百里沒有吭聲,陸國安便拿着燃香再次上前。
「不不不。」柔姬驚懼,「不要,我說!」
趙無憂嘆息,王唯庸識人不明,柔姬這叛徒,怕是要當得徹底了。
聽得柔姬哭着說,「王大人不想讓兩位大人插手雲華州瘟疫一事。」
「這是為何?」陸國安問。
柔姬道,「因為——因為——瘟疫爆發之初,平臨城內發生過動亂,有刁民暴亂。此事我想着也瞞不過你們,你們既然能猜到我是王大人派來挑唆的,想必也該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暴亂之事,穆百里提過,所以趙無憂是知情的。
「這恐怕不是尋常的暴亂吧!」趙無憂道。
柔姬淚流滿面,「這暴亂的頭子,便是知府衙門的教頭,所以王大人覺得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讓朝廷知道勢必怪罪。沒了法子,只好讓我來——來哄着兩位大人,避免你們着手調查卓雷的事。」
「卓雷?」趙無憂品咂着這個名字。
穆百里說過,這個卓雷就是暴亂的頭,是知府衙門的教頭。趙無憂隨即問,「身為公門中人,為何要領着老百姓造反暴動?」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個風月女子,知道的我都說了,其他的事兒我真的不知道。」柔姬泣不成聲。
看這種情況,似乎她所言不虛。
這卓雷到底是為何要暴動,的確令人費解,恐怕還得問一問王唯庸。可王唯庸此舉,無疑已經說明白了一切,他不可能實話實說。
王唯庸畢竟是朝廷命官,若他一口咬定不知情,誰都拿他沒辦法。就算到了皇帝那兒,你東廠抓人也得有個罪名,何況還是知府,官階不低。
「你覺得,這是實話嗎?」穆百里笑問,一雙溫柔的眸,帶着幾分幽邃,輕飄飄的落在趙無憂身上。
實話?
趙無憂輕笑兩聲,「所謂實話,就是說盡了你想知道罷了!可是很顯然,咱們想知道的太多,而她不知道的也太多了。」
「不不不,我說的都是實話。」柔姬泣不成聲,「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其他的真是一點都不知情。」
「不知情?」趙無憂笑了笑,回望着穆百里,「你覺得呢?」
「帶下去吧!」穆百里道。
語罷,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直接走出了門。
趙無憂心驚,「你要幹什麼?帶我去哪?」
「回你的房間。」穆百里煞有其事,「那不成你要與本座,睡那張床?」
那床?她肯定是不要睡的。
「柔姬怎麼辦?」趙無憂問。
「趙大人還真能憐香惜玉,怪不得京城女子,一個個對趙大人,都趨之若鶩。」說話間,他一腳踹開了房門,徑直將她抱進去。
身後的房門,砰地一聲合上。
放下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卸下她臉上的皮面。
「這東西戴久了,對身體不好!」穆百里做得很細緻,濕潤的帕子一點點的擦去她臉上的膠痕。
趙無憂一動不動的看着他,難怪人家說,認真的男人最動人。果不然,他這般謹慎處置的神色,配上他那風華無雙的容臉,愈發的蠱惑眾生。
「難道本座沒教過你,不要盯着一個人看太久嗎?」穆百里在水盆里洗了手,「看的太久,自己便出不來了。懂嗎?」
「你這是在警告我,別愛上你。」趙無憂笑得涼涼的,「督主這玩笑,真是一點都不好笑。」
穆百里沒有吭聲,又捏着她的下顎,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確信再無膠痕,總算放了心。
「你讓溫故去楊柳村,到底是何用意?」趙無憂問。
他就知道,她會問這個,是故早就有了準備,「說了是來治理瘟疫的,自然得有所動作。有個免費的大夫,何樂而不為呢?」
「可他是我請來的。」趙無憂瞧了他一眼,「當初要殺他的,是你。」
「他不是沒死嗎?沒死就得去給人瞧病,難道這不是他作為大夫的職責嗎?」穆百里反唇相譏,「趙大人小氣了?」
趙無憂呵笑兩聲,「何止是給人瞧病,依我看,督主如今是想讓溫故幫我開路,幫我鋪好路子打入暴民內部。穆百里,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不想再猜來猜去。」
她輕咳着,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
被藏在皮面下一日,這容臉更是白上了幾分。
穆百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不管發生什麼事,趙無憂覺得窩在穆百里的懷裏,還算安全。天塌了,也得先壓死他。所以有他在,她便什麼都不想,光顧着睡便是!
有時候趙無憂心想着,難不成穆百里便是那個讓自己安枕無憂之人?轉念一想又覺得荒誕,這樣一個滿腹城府的死太監,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這平臨城裏有一項產業是發展得最好的,那便是花街柳巷一條街。柔姬便是從裏面出來的,而裏頭最負盛名的便是「眠花宿柳閣」!
裏頭的姑娘,一個個水靈得就跟粉團捏的一般。一個個花容月貌,那光滑細膩的肌膚,仿佛能掐出水來。那纖纖柔柔的腰肢,仿佛盈盈一握,便能當場折斷。
姑娘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別以為淪落風塵,就光顧着賣身滾床單,這實打實的技藝才是競爭之道。男人喜歡漂亮姑娘,這沒錯!可男人也喜歡溫柔似水的,更喜歡多才多藝的。
若一個姑娘生得漂亮,多才多藝還溫柔似水,上得床下得堂,又不求名分,只求財帛,換紅顏一笑。那些個富家公子,誰不願一擲千金呢?
雅閣之內,歡聲笑語,歌舞昇平,全然不似外頭的人心惶惶。這害怕解決不了問題,還不如樂一樂,反倒能忘了那些讓人心驚膽戰的東西。
「來!」富家公子推杯換盞,「把雪蘭姑娘給我叫上來。」
可老鴇卻說,「雪蘭姑娘正在陪貴客飲酒,還望公子!」
這富家公子便不依不饒,推開老鴇就罵罵咧咧的去找。
聽說這位雪蘭姑娘貌若天仙,膚若白玉,這盈盈舞姿更是曼妙絕倫,無人能比。只不過見過她的少之又少,在這眠花宿柳閣內,雪蘭姑娘是花魁娘子,也是老鴇精心藏着的寶貝疙瘩。
見過她的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至於這雪蘭姑娘到底是何許人也,確實沒人知道。聽老鴇說,她是從年前來的,到底是從哪兒來,老鴇也不知道。
富家公子撞開門,借着酒勁走進去。老鴇攔不住,卻也不敢再進門。
這是雪蘭姑娘的房間,便是老鴇都不敢輕易踏入。
房內,桐木古琴,帶着微顫的琴音,低低沉沉。那輕紗帷幔後面的女子,始終沒有說話,依舊熟視無睹的撥弄着琴弦。
「雪蘭姑娘?」富家公子低低的喊着,一臉欣喜的撥開層層帷幔,沖向她。
驀地,有個黑影從門後突然竄出來,一拳便打在了公子哥的臉上。疼痛的哀嚎快速響起,而後那人便如同沙包一般,被丟了出去。
「公子放心,不會再有人打擾你與雪蘭姑娘!」黑衣蒙面的男子快速走出房間,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帶上。
從始至終,琴聲未斷,那位雪蘭姑娘始終不曾路面。
燭光里,有藍衣少年負手而立,橫眉冷對,面目無溫。這少年眉目間與王唯庸生得相似,濃郁的劍眉之下,一雙冰冷的眸,透着幾分情,欲,幾分邪氣。
「都到了這個時候,公子還不走嗎?」帷幔後頭,傳來雪蘭姑娘輕輕淺淺的聲音。
「你跟我一起走!」少年開口。
帷幔後頭,她輕笑一聲,「若我想走,必不會等到現在。我不會走,你也帶不走我!」
「那我就殺了你。」他低低的說着,狠戾無溫的話語。
琴聲,戛然而止。
風影搖動,帷幔後頭的女子徐徐起身,聲音不似方才的溫柔,「王公子真愛開玩笑,雪蘭何德何能,能勞煩王公子親自動手。」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他冷了眉目,袖中拳頭緊握。
「不跟!」她絕然,「我今日就把話跟你說清楚,不管是誰來,我都不會跟他走。你死了這條心吧!王大人親自派人送你出城,你何苦還要回來。既然走了,就該走得遠遠的。咱們這平臨城已經不太平了,你留在這裏也沒什麼意義。」
「我王少鈞想要的女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他是誰?
當然是王唯庸的獨養兒子,王少鈞!
雪蘭音色低沉,「我不想走,誰都奈何不了我。」
「是嗎?」王少鈞突然腳下一動,快速行至簾後。哪知等他到了那兒,早已沒了雪蘭姑娘的蹤跡。心下一驚,陡然抬頭,視線頓時一片漆黑。
微弱的光,最終回到他的眼睛裏。
他倒伏在地,身上疲軟。模糊不清的視線里,只看到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在眼前晃過。他知道,那便是她。那個一眼傾心,便再也割捨不掉的女子。
那個女人,有着傾世容貌,也有着無法融化的冰冷之心。她仿佛冰做的,話語間帶着笑意,可臉上從沒有笑容。她不會笑,也不懂得笑。
繡花鞋停留在王少鈞跟前,他看不見她的臉,卻能聽到她清晰的聲音,「回去吧!再也不要來了。我是不會走的!」
「為什麼?」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王少鈞還是要問。
「因為——」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在找一個人,再過一陣子,我若還是找不到他,我便去下一個城鎮。一直到,找到他為止。」
輕嘆一聲,雪蘭緩步走出房間。
不多時,便有人快速進門,將王少鈞帶走。
她穿得單薄,卻絲毫不見冷,孤身坐在屋頂。一片竹葉,吹奏出悲涼之音。今夜是滿月,月色清冷,若輕紗薄霧般籠着她。
傾城之色,卻有着尋常人難解的愁緒,凝上眉頭。
她叫雪蘭,她在找一個人,找一個不知身處何方之人。瞧一眼紛亂的平臨城,這些驚恐與死亡,都跟她沒關係。時間一到,她就會離開,去下一個都城。
輕嘆一聲,夜色正濃。
第二天的陽光卻很好,落在身上暖暖的。好在這一次,趙無憂不必再帶着皮面,而是——直接被穆百里送到了泗北山一帶。
溫故在那裏等着她,閻王爺也在那裏等着她。
趙無憂揉着眉心,瞧着自己這一身粗糙的麻布衣,頭上還帶着方巾,和着她那病怏怏的孱弱姿態,像極了趕考落榜的窮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