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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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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慣了綾羅綢緞,這粗衣麻布穿在身上,竟也有說不出的舒坦。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幾許狼狽,幾分書生卷氣。

    溫故上下打量着趙無憂,「倒也極好。」

    趙無憂無奈的輕嘆,「我倒不這麼覺得。」

    如今素兮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在府衙內應付,趙無憂身邊除了一個溫故再無他人。說起來,還真是有些狼狽不堪。她堂堂禮部尚書,嬌生慣養了一輩子,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何時這般落單。

    瞧了一眼溫故,趙無憂道,「你就不怕嗎?」

    「怕什麼?」溫故背着藥箱,走在鄉間小道上。

    趙無憂咳嗽着,「越往泗北山走,就越是瘟疫的重災區。正所謂瘟疫猛如虎,你可曾想過,若是一着不慎染上瘟疫,這輩子就完了。」

    「你怕嗎?」溫故回頭望着她。

    趙無憂輕笑,「治不好瘟疫,就算回到京城也沒辦法跟皇上交代。可你卻不同,你可以逃走,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選擇避開這場浩劫?」溫故笑得有些艱澀,「有些東西是沒辦法避開的,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可對我而言,等待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趙無憂抬步往前走,風一吹,她還是咳嗽。那張素白的臉,此刻更顯得蒼白。乍一看,還真像是個瘟疫病人。

    溫故不言不語的與她比肩而行,穿過這鄉間小道,遠遠的便能看到那些官軍在調整防守。

    趙無憂站了站,這一進去,還能出來嗎?

    「城裏的病人都被抓得差不多了,要找個病重的都不太容易。而只有此處的病人,因為發病到了極處,所以能把一切症狀都看的清楚。」溫故輕嘆一聲,「這兒是最早發現瘟疫的地方,也就是說,這兒的人可能知道點什麼。」

    「在卷宗上,王唯庸最大的破綻,就是把楊柳村定位為絕跡。可在此之前,楊柳村的人在知府衙門前,鬧過一場,而那天夜裏,我也看到暴亂。穆百里說,那是楊柳村的人。」趙無憂嬌眉微蹙,輕咳兩聲,「這楊柳村一定有古怪,否則暴民為何要衝入這兒呢?」

    溫故也不明白,這裏頭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唯庸不想讓我們接觸楊柳村,可見這裏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趙無憂眸色微沉,「溫大夫,你在平臨城的時候,可有準備什麼應急的方子?」

    「有!」溫故點點頭,「以我這多年行醫的經驗,該備的藥也都連夜準備了。在大鄴,十多年前也爆發過一場瘟疫,死了不少人。」

    「就是我出生那年吧!」趙無憂道,「我聽我爹娘說起過,那年死了很多人。」

    溫故一愣,沒有吭聲。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走吧!」

    因為發現了陌生人的痕跡,那頭的官軍突然一聲吼,「什麼人?」二話不說,便有人快速將趙無憂與溫故圍攏起來。

    那為首的軍官上下打量着趙無憂,猛然間凝眉,「你從哪兒來?」

    趙無憂與溫故都是生面孔,而且這荒郊野外的,兩個陌生人靠近這瘟疫重災區,難免教人心中生疑。然則繞道泗北山,過一道天險,便是距離華錦一帶最近的路。

    然則這條路很少有人走,聽說在天險那一帶,經常有草寇出沒。朝廷也派人去清剿,都是空手而歸。這些草寇神出鬼沒,實在找不到蹤跡。

    久而久之,知道情況的人,便不再從這兒走。倒是有些外鄉人,貪圖近路,還偶有從這兒過的。過天險全賴運氣,運氣好的安然無虞,運氣不好的便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與表叔二人剛從平臨城出來,預備回家。」趙無憂咳嗽着,一張臉,白得嚇人。

    聞言,官軍面面相覷,上下仔細打量着趙無憂。

    趙無憂身段單薄,一身粗衣麻布,臉色慘白,還伴隨着咳嗽。這壓根就是瘟疫病人!

    「把他拿下!」為首的一聲喝,當即有人一左一右的摁住了趙無憂。

    「你們幹什麼?」溫故急了,當即衝上來,抽出背上的傘,拼命的敲打着官軍,「放手!放手!拿開你們的髒手,別碰她!」

    他有些氣喘吁吁,似乎是生了氣,吹鬍子瞪眼的樣子,讓趙無憂當下一怔。

    「我告訴你們,別以為仗着自己是官軍,便能這樣欺負老百姓。」溫故道,「這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說抓人就抓人,你們這是想幹什麼?」

    「他一看就是染了瘟疫,奉知府大人命,但凡染了瘟疫的,不問男女不管老少,全部關押起來。」為首的一聲怒喝,「抓起來,送進去!這老頭跟他在一塊,約莫也已經感染了,決不能放過一人!」

    官軍們都帶着口罩,還套着手套。

    二話不說,上前就扣住了趙無憂和溫故,直接塞進了隔離窩棚里。這一排排的窩棚裏頭,都是病怏怏或是垂死的人。或躺在地上呻吟,或生不如死的跌坐在地,一臉的茫然絕望。

    趙無憂身子繃緊,她已經進入了隔離病區,也就意味着,她很容易會被傳染。稍有不慎,她就會跟這些人一個下場。

    溫故俯身蹲下,快速從袖中取出一塊布,落在倒地暈厥的病人腕部,伸手輕探此人脈搏。趙無憂站在那裏東張西望,這裏頭沒有官軍,都是垂死之人。外頭這些官軍也是怕死的,只敢站在外圍,也不敢進來。

    是故,這裏的人雖然都在等死,但好歹行為不受約束控制,還能自由的穿梭行走。

    趙無憂俯身蹲下,嬌眉微蹙的盯着溫故瞬息萬變的表情,「怎麼了?」

    「脈象很弱,已經不行了。」溫故輕嘆一聲,站起身來,「不過這種病症很奇怪,我怎麼瞧着有點不太對勁呢?」

    趙無憂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環顧四周,都是這樣了無生機之人,什麼叫不對勁?這些人不都是病人嗎?

    溫故眉頭緊皺,「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十多年前那場瘟疫我也經歷過,但是——瘟疫的症狀似乎不是這樣的。他們的病症看上去像是瘟疫,可脈象卻不似瘟疫,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說這些,我不懂。」趙無憂是久病成良醫,但又不是真正的大夫,所以她不是很明白溫故的意思。什麼叫像瘟疫,又不似瘟疫?

    溫故起身,眸中微光凜冽,「我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兼而有之的狀況呢?」他環顧眾人,「這裏的人,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被丟進來了?」

    「對!」趙無憂點頭,負手而立,一聲輕嘆,「平臨城內外,但凡有瘟疫症狀,不論老少不論男女一概不予醫治,全部丟在了這裏。」

    「那麼,這兒有大夫嗎?」溫故問。

    趙無憂蹙眉,「大夫?」

    那便要問一問才好。

    溫故與趙無憂緩步前行,有個年幼的小丫頭站在一個窩棚前頭哭泣。趙無憂還沒反應過來,溫故已經疾步上前,俯身蹲在小丫頭跟前,「孩子,你怎麼哭了?」

    小丫頭說,「娘沒了。」

    聽得這話,趙無憂微微蹙眉,卻見溫故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溫故先是低頭,而後抬頭笑得勉強,一手輕輕的搭在孩子的肩頭,「那你爹呢?」

    「我沒有爹。」小丫頭哭着說。

    溫故面上一緊,「你是生病了,所以被人帶進這裏嗎?」

    小丫頭點點頭,淚眼汪汪的望着溫故,「老伯伯,你說我會不會跟娘一樣?我好想娘。」

    趙無憂也想娘,可她長大了,不可能再像孩子一樣,哭着喊着要纏着娘親。輕嘆一聲,趙無憂低頭不語,這裏頭都是等死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絕望。

    「這兒沒有大夫嗎?」溫故問。

    小丫頭搖搖頭,「沒有。」

    趙無憂心下一怔,「為何沒有大夫?大夫也是吃米糧的,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麼可能一個都不中招?難道這平臨城的大夫,都自帶抗體?」

    「抗體為何物?」溫故問。

    趙無憂解釋道,「就是對某種病的抵抗力。」

    怎麼可能沒有大夫呢?

    小孩子說話不准,還是去問一問這裏的成年人才行。思及此處,趙無憂抬步就走,放任溫故與孩子在旁。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孩子沒有撒謊,孩子說的是真的。

    整個隔離病區,沒有一個大夫。

    這不是怪異至極嗎?

    這平臨城的大夫還真是奇了怪了,一個都沒有感染瘟疫?事情太不尋常。如果大夫們有了防治瘟疫的配方,哪怕是心有不軌,也會高價出售,何至於整個平臨城裏靜悄悄的。

    沒聽說有什麼防治瘟疫的方子啊!

    那這些大夫都去哪兒?

    趙無憂懷着一肚子的疑問回到原點,小丫頭已經帶着溫故進了窩棚。趙無憂猶豫了一下,這裏頭氣味不好聞,人太多,難免有些惡臭。

    但到了這份上,趙無憂也只能硬着頭皮進去,總不至於在外頭一直站着,這也不是個事兒。

    進了窩棚,趙無憂被這味道沖了鼻子,當下跟着咳嗽起來。

    「大哥哥,你也生病了嗎?」那小丫頭上來牽趙無憂的手。

    趙無憂當下縮了手,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連退數步。小丫頭是真的染了瘟疫,可趙無憂自身並沒有真的染上瘟疫。人的本能,是自我保護,所以也怪不得趙無憂,突然的舉動。

    孩子許是被嚇着了,又或者明白了什麼。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六七歲的孩子,已經懂得了什麼生什麼是死亡。

    小丫頭垂着腦袋,低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溫故疾步上前,當下摁住了孩子的肩膀,望趙無憂時,眼裏的瞳仁微微收縮了一下。低頭笑了笑,溫故對小丫頭道,「妞兒,沒事的,大哥哥也是病了,只不過他不是害怕妞兒所以才躲你的。他是怕把自己的病,傳染給你。」

    小丫頭仰起頭,「老伯伯,那你能治好大哥哥的病嗎?」

    溫故望着趙無憂,笑得溫和,「老伯伯會盡力而為的。」

    趙無憂沒有說話,也不解釋。她的確是害怕這些人會把瘟疫傳給自己,她不想死,更不想就這樣死在瘟疫之中。她還有大好年華,還有自己未做完的事。

    放眼過去,這裏全部都是病人,趙無憂沒有溫故的醫術,也沒有所謂的醫者仁心。她自己都是個病人,來這兒一趟也只是奉了聖旨罷了,否則她是不會來這兒找死的。

    她不是聖人,沒有憐憫重視之德。老百姓口中的奸臣一黨,豈有慈悲心腸。

    趙無憂掉頭,面無表情的走出了窩棚,而溫故便留在裏頭給他們治病。他們這次來,一則是為了打探消息,二則是為了能最大限度的靠近病原體,而後找出病根所在。

    須臾,溫故走出來,輕嘆一聲望着趙無憂,「你在害怕。」

    「誰不怕死?」趙無憂反唇相譏,「我不想死得這麼沒有意義,被丟在這裏,生不日死,發病而亡。你不是沒看到,這些人的表皮都開始潰爛流膿。誰都不知道曙光會在哪裏,這壓根就是在等死。」

    「如果人的信念夠堅定的話——」

    還不待溫故說完,趙無憂冷哼兩聲,「你是在告訴我,人的求生意志能戰勝疾病嗎?溫故,別把我當三歲的孩子,我不信這個。」

    溫故點點頭,「那你信什麼?」

    「我什麼都不信!」趙無憂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窩棚內,掃一眼這窩棚里的男男女女,趙無憂重新將視線落在小丫頭身上。

    「大哥哥?」小丫頭低低的喊着她,似乎有些膽怯。

    趙無憂俯身蹲下,「你叫妞兒?」

    小丫頭點點頭,「是。」

    「你是哪兒的人?」趙無憂繼續問。


    小丫頭道,「我是梧桐村的。」

    趙無憂一愣,素兮當時給她看過縣誌,所以她記得很清楚,泗北山下的楊柳村附近,還有幾個村落,其中一個就是梧桐村。

    「那你知道楊柳村嗎?」趙無憂問。

    不遠處,有人道,「我知道楊柳村,我們這病就是從楊柳村開始的。」

    趙無憂起身,「能跟我說說,楊柳村的事兒嗎?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爆發了瘟疫?還蔓延得如此廣泛,累及整個雲華州。」

    那是個瘦如枯槁的中年男子,他的腳部已經開始潰爛,所以他再也沒辦法走路,只能躺在木板床上等死。趙無憂不敢靠得太近,溫故知道她的意思,擦乾淨了一張凳子,小心翼翼的遞上來。

    趙無憂頷首,坐在床邊看着那男子。

    男子輕嘆一聲,「看你們這樣子,好像是外鄉人吧!」

    的確,趙無憂的口音不像是本地口音。她是在京城長大的,所以很顯然跟這邊的人不一樣。趙無憂點點頭,「我是路過這兒的,誰知道此處的瘟疫這般眼中,如今被扣在這兒,我只想趕緊找到原因。只要這瘟疫有救,我也能活着走出這兒。」

    男子無奈的搖頭,「你看看他們這些人,都是因為感染了瘟疫,所以在這裏等死的。這瘟疫,是治不好了,死了太多人。」

    「大叔,你能告訴我,這場瘟疫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嗎?」趙無憂道。

    男子道,「我也是梧桐村的,咱們這屋子裏的人,都是梧桐村的村民。當時,是楊柳村先出了事。說是那天夜裏突然有人發病,村裏的郎中都是束手無策的。沒法子,就去平臨城連夜請大夫過來。大夫當下就愣了,說着就是瘟疫啊!」

    「因為出現了第一例瘟疫,所以知府大人第一件事兒,就是馬上派人封鎖了楊柳村,徹查附近幾個村落。不但如此,城中的商鋪聽到這消息,當即提了米糧價格。這城裏住着吃人的人,城外都是等死的人。」

    說到這兒,男子無奈的搖頭,「咱們現在也不求別的,只求死的時候,別太痛苦。可你瞧,都這樣了,能不痛苦嗎?」

    最大的痛苦,是那種等死的心情。

    「大哥哥,我們都會死,對嗎?」小丫頭眨着眼睛問。

    趙無憂張了張嘴,卻發現有時候說謊,也未見得是件容易的事兒。輕嘆一聲,趙無憂道,「會好的。」

    「真的嗎?」小丫頭興奮的回頭,去看一旁的溫故。

    溫故撫着鬍鬚點點頭,「你大哥哥說會好的,那就一定會好。」

    「大哥哥長得這樣好看,是神仙嗎?」小丫頭目不轉睛的盯着趙無憂。

    趙無憂輕笑,「大哥哥不是神仙,但是大哥哥會竭盡全力。」

    「公子,你到底是什麼人?」男人問。

    趙無憂道,「不過是落魄書生,但我表叔卻是個好大夫。」她看了溫故一眼,繼而又道,「這位大叔,你能繼續說一說後來的事兒嗎?」

    反正閒着也是在等死,男人點點頭,「後來楊柳村被封鎖了,咱們這幾個附近的村子,因為都是吃的泗北河的水,所有人都病倒了。可知府大人一聽說瘟疫蔓延,二話不說便把這一帶都圈禁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那大夫呢?」溫故道。

    「大夫?」男人笑得嘲諷,「知府大人根本就沒打算浪費錢,壓根就沒有大夫來看過我們。我們這些人被丟在這裏,出不去又逃不走,只能在這裏等死。」

    趙無憂冷然,「混賬。」

    男人一怔。

    溫故忙道,「她不是說你,我家這大侄子,就是喜歡路見不平,如今見着這情況,所以對你們那知府大人很失望。」

    男人點點頭,「原來如此。」他輕嘆一聲,「我們也很失望,原以為知府大人就是貪財,卻沒想到是這樣冷漠無情之人。咱們這些人,如今都只能自生自滅了。」

    「那麼,楊柳村的人,都死光了嗎?」趙無憂問。

    男人心下一怔,而後又仿佛想到了什麼,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你在想,我是不是朝廷派來,是不是知府大人的細作。」趙無憂是誰,你這一個眼神,她就能讀懂了你心裏的意思。

    「不好意思!」男人垂眸,瘦弱的身子顫了顫,「實在是——」

    「如果我是知府大人的細作,我必定不會進來這兒,這兒都是病人,我這是拿自己的命當細作。你覺得我這樣病怏怏的人,還能這樣揮霍性命嗎?」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只是想知道,如何能平息這場瘟疫。」

    男子望着趙無憂,「公子看上去,不是尋常人。敢問公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閻王殿上常留客,黑白無常皆故人。」趙無憂苦笑兩聲,鬼門關上的常客,還能是誰呢?

    「你真的能幫着咱們?」男子試探着。

    趙無憂道,「說不說在你。」

    「其實楊柳村的人,好多都還活着。當時知府大人封鎖了楊柳村,便有卓教頭領着人去了知府衙門前頭,鬧了一通。」男子輕嘆,「誰也不想死,可一聽說是瘟疫,大夫們誰也不敢來。這個時候如果不是朝廷出面,咱就只有死路一條。」

    「奈何這狗,日的朝廷,這知府老爺當得,簡直比那閻王殿的黑閻王還要黑心肝啊!他不但鎮壓了卓教頭,乾脆控制了整個楊柳村,你瞧瞧,死了的人都放在這兒,活着的病人也都困在這兒。這,到處都是瘟疫,進來了就別指望活着出去。」

    溫故若有所思,「估計,這就是知府大人的本意吧!」

    王唯庸壓根沒想着救人,只想着殺人。

    趙無憂不說話,楊柳村的人都還活着,為什麼知府要瞞着呢?這楊柳村里到底有什麼秘密?把這楊柳村當成了重災區,而後全部封鎖,任憑瘟疫病人自生自滅,也不讓大夫接觸——這是為何?

    她突然想起了溫故方才的話,他們的病症像是瘟疫,卻又不像瘟疫。

    難道這瘟疫,還能有假?

    「卓教頭也是楊柳村的人?」趙無憂問。

    男子點點頭,「咱們這十里八鄉的都知道,卓教頭武功好,心眼好,為人實誠。鄉親們若有什麼難處,便會托人去卓教頭那兒,但凡他能幫得上忙的,他一定會幫忙。事發之後,卓教頭便帶着楊柳村的一些村民逃出去了。」

    「去哪兒了?」趙無憂蹙眉。

    男子搖搖頭,「不知道,只說是在天險一帶,具體在哪也不知道。」

    「前兩日,他不是來過一趟嗎?」趙無憂抬眸。

    男子一愣,「你何以會知道?」

    溫故忙道,「諸位鄉親有所不知,我這大侄子會一些算術,能算的中一些東西。別看她病怏怏,實際上是滿腹詩書,實打實的讀書人呢!」

    「唉,讀書人呢!」一老嫗咳嗽着走來,「你怎麼也就進來呢?你若是算得准,你怎麼不逃走?」

    「婆婆有所不知,古來術士只算別人,不算自己,免教折壽。」趙無憂咳嗽着,一張臉蒼白得厲害。

    老嫗一愣,好像是有些道理,「那你問這麼多,要做什麼呢?」

    「我就是想知道,是什麼引發了瘟疫,比如說吃了腐爛的肉,或者是接觸了動物,亦或是被某些東西感染。凡事皆有因,若是能查出緣故,想必還能挽救這一場浩劫。」趙無憂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氣,「總不能眼巴巴的等死吧!」

    這話就更有道理了,男子連連點頭,「若是能找到緣故,是不是我們就不用死了?」

    溫故頷首,「沒錯,如果能查到病因,對症下藥,大家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話讓窩棚里的人都振奮,雖然是絕處,可是絕處逢生才是最令人興奮的。所有人都希望活下去,沒有人想死。

    「這兒有楊柳村的人嗎?」溫故問。

    男人點點頭,「有!」

    趙無憂眸色一亮,「在哪?」

    那老嫗輕嘆一聲,「我便是!」

    聞言,趙無憂蹙眉,難怪這老太太一直站在自己旁邊,原來是打着提防的心思,生怕男人把不該說的都說了。

    老嫗道,「我是楊柳村的接生婆,楊柳村數十戶人家,多少老老少少的,都是經過我的手。如今楊柳村沒了,我也快死了。」她咳嗽着,「說起來,還真是可惜。楊柳村,一到夏日,這泗北河畔,楊柳成蔭。到了夜裏,男女老少都往河岸邊一坐,開始閒話家常。」

    「我活了一把年紀了,沒想到,如今卻是這樣的景象。這楊柳村,依山傍水,現在卻是死人成堆,荒骨成堆了。」

    趙無憂望着她坐在男子的床沿上,不由得問道,「那您一定很熟悉卓雷吧!」

    老太太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起來,「你恐怕不是想知道發病的根源,而是想抓住卓雷吧!你是朝廷的狗!你是知府派來的細作!」

    輕咳兩聲,趙無憂面色蒼白的望着精明多疑的老太太,「我這輩子,該做的不該做的,差不多都做齊了,還真沒想過,要做一回細作。」她又開始咳嗽,手上有些顫抖。

    咳嗽不止,趙無憂乾脆起身緩步走向門口,顫顫巍巍的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上一顆藥快速塞進嘴裏。一回頭,溫故遞上了水壺,「這水是我隨身帶着的,你放心喝。」

    趙無憂斂眸,隨手接過。喉間滾動,將藥吞下去,而後無力的靠在了門框處。

    「你吃的是什麼藥?」溫故問。

    「沒事!」趙無憂看了他一眼。

    見狀,溫故也不再多問,她這副身子全靠藥物支撐着,他早就知道。既然她不願意說,他又怎能多問。只是一雙眸,擔慮的望着她,「你沒事吧?」

    「老毛病了,還能怎樣?」趙無憂看了一眼屋內的漆黑,「去幫我問問吧!我在外頭透透氣。」

    裏頭的味道實在太重,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溫故點點頭,「那你歇一歇。」語罷,轉身進門。

    小丫頭從裏頭出來,「大哥哥,你沒事吧?你也要吃藥嗎?」

    趙無憂望着小丫頭瘦弱的身子,想起了自己當年,也是這樣的單薄纖瘦。輕嘆一聲,趙無憂俯身蹲下,「大哥哥身子不好,妞兒別學我。」

    「可老伯伯說,大哥哥讀過很多書,妞兒也想讀書,可妞兒沒有娘沒有爹,不可能讀書習字。」小丫頭抿唇,小小的臉蛋,泛着病色的白。

    「等妞兒身體好了,大哥哥教你讀書寫字吧!」趙無憂難得挽唇淺笑。

    「真的嗎?」妞兒欣喜,突然伸出小拇指,「拉鈎。」許是意識到什麼,她的臉色陡然一緊,而後下意識的收回手。

    趙無憂不吭聲,她儘量避免跟他們直接接觸。

    咳嗽兩聲,趙無憂瞧一眼這破落的窩棚,長長吐出一口氣。

    不遠處有個窩棚是空的,人死了就會被送出去,窩棚就會空置下來,等待下一個等死之人。好在這裏,遮風避雨不成問題的。

    狹窄的窩棚裏頭,只有一張木板,連一床被褥都沒有。

    不過就算有,趙無憂也不敢睡。

    外頭有個池子,是官府臨時挖建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往裏頭引水。但是這水不乾淨,趙無憂還是有些猶豫的。溫故脫下外衣,鋪在床榻上,「你躺着歇一會,這樣會不會好點?」

    他的照顧有些無微不至,又不像雲箏與素兮那樣的照顧,總覺得有種長輩對晚輩的疼愛。趙無憂有些詫異,一時間還真的沒想明白,這溫故的心裏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謝謝!」趙無憂面無表情。

    她的確有些累,這副身子渾然就是拖累人的。

    「餓了吧!」溫故從藥箱裏拿出兩個白面饅頭,「雖然是白面饅頭,但是將就些吧!」

    趙無憂蹙眉望着他,「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都死在這兒,該怎麼辦?」

    「在我臨死之前,我會想盡辦法救你。」溫故轉身準備出去。

    趙無憂握着手中的白面饅頭,若有所思,「你是不是知道玉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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